在那个偏远却宁静的小山村,冬日的寒风如冰刀般割着人们的脸,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似是为一场即将到来的悲伤葬礼铺上洁白却又冰冷的祭毯。
快傍晚的时候,大哥脚步匆匆,他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他一路赶到老母猪窝,去请姓张的木匠师傅和他的徒弟小李。这张师傅手艺精湛,在十里八乡颇有名气,做的棺木更是结实又规整。大哥心里清楚,父亲一生磊落,走了也该有个体面的归宿。
村里没有现成合用的木料,大伯李鸿眉头紧锁,望着自家那几方准备做喜木的木料,沉默良久。那木料,他精心挑选,一直宝贝似的存放着,想着将来自己百年之后能派上用场。可如今,看着大哥焦急又无奈的眼神,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跺脚,“用我的吧,咱不能让兄弟走得寒碜。”就这样,这承载着生者祝愿与逝者尊严的木料,被抬到了院子里。
院门外,电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在雪幕中显得有些微弱。张师傅和小李挽起袖子,开始了作业。锯子在木料上拉动,木屑飞溅,发出“嘶嘶”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悲伤的时刻低吟。
与此同时,大叔李杰裹紧了棉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村里的共享点。这共享点,是村里人为了方便应急物资采购而设立的,平日里倒也热闹。可今日,李杰无心顾及这些。他买来了白布,那白布如雪般洁白,却透着无尽的哀伤,是用来做孝布的;又买了红布,做成利示,在这冰天雪地的丧事里,那一抹红显得有些刺眼,却也带着些许对生者的慰藉。
大江河舅妈在上屋里屋,戴着老花镜,仔细地撕着孝布。她的手有些粗糙,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可动作却很是娴熟。每一条孝布,都像是她对逝者的一份敬意。三姑和二姑则在里屋陪着母亲。母亲坐在床边,眼神空洞,泪水止不住地流。她时而无声抽泣,肩膀微微颤抖;时而悲恸大哭,哭声如杜鹃啼血,“呜呜……他怎么就走了啊……天塌了……天塌了啊……”那哭声,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割着在场每个人的心,也惊扰了那飘飞的雪花。雪花似乎也被这哭声感染,落得更急了,纷纷扬扬,像是在为这悲伤的场景伴舞。
夜深了,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沉睡,只有这一户人家还灯火通明。两个妹妹的哭声依旧凄厉,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李贺坐在角落里,嗓子早已哭不出声音,原本高昂的哭声变成了低沉的呻吟。他的眼睛红肿,望着屋顶,脑海里全是父亲的音容笑貌。
父亲一生都奉献给了教书事业。他的那间小小的教室,是村里孩子们梦想起航的地方。他用一支支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着知识的篇章;用一句句教诲,滋润着孩子们的心田。在村民们的心中,父亲就像是一盏明灯,照亮了村里孩子前行的道路。所以,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这家送来了菜,那家送来了米。大家都知道,这家人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帮助。众人拾柴火焰高,丧事所需的物资渐渐充裕起来,真真是应了“吃百家饭”这句话。
大哥看着这一切,心中满是感动,也更加坚定了要把父亲的丧事办好的决心。半夜时分,大哥带着李贺姊妹几个和几个姐姐们,开着那辆有些破旧的面包车,向十字路口驶去。雪越下越大,车灯在雪幕中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车子缓缓前行,像是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行者。
到了十字路口,寒风呼啸着,吹得人站不稳脚跟。大家下了车,在雪地里点上香火。那香火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仿佛父亲那若有若无的灵魂在徘徊。李贺和他的兄妹们跪在地上,膝盖很快就被雪浸湿,可他们早已顾不上这些。“爹啊……您走得好急啊……我们想您啊……”李贺嘶喊着,声音被风裹挟着,传向远方。雪花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不一会儿,就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他们久久不愿起来,似乎只要这样跪着,父亲就还在身边。
干爹李文,是父亲生前的挚友。他曾经当过支书,在村子里威望极高。得知老友去世的消息,他第一时间赶来,看着悲伤的众人,他的眼眶也红了。他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孩子,别慌,有干爹在,一定把你爹的后事办好。”从那一刻起,他便成了这场丧事的主心骨。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事务,联系铁山村会吹唢呐的人,那些远门亲家也自发地组成了一个乐队。他们知道,这是他们能为逝者做的最后一点事。
第二天中午,晨祭过后,太阳勉强从云层中露出一点光芒,却丝毫没有驱散这冬日的寒冷。半晌时分,王屋镇教办的父亲的同事们,还有王屋小学的赵伟来了。他们的脚步沉重,脸上带着肃穆的神情。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像是给他们披上了一层白色的丧服。
赵伟走在前面,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那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悲伤。眉毛上落满了雪花,显得晶莹剔透,却又透着一股寒意。父亲的同事们走进屋子,对着父亲的遗像三鞠躬。那一刻,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女同事们忍不住哭出了声,她们走到里屋去安慰母亲。母亲看到这些父亲的同事,悲伤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呜呜……他走了,我可怎么活啊……天塌了……”母亲的哭声回荡在屋子里,刺痛着每一个人的心。
葬礼一天天筹备着,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在帮忙。有人在忙着搭灵棚,有人在准备祭品,有人在打扫院子。大家都默默无言,可那眼神中流露出的悲伤和敬意,却无比真挚。
到了出殡的那天,整个村子都沉浸在悲痛之中。送葬的队伍长长的,从村子这头一直延伸到那头。唢呐声呜呜咽咽,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孝子贤孙们穿着孝服,扶着灵柩,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李贺走在最前面,他的眼神坚定又悲伤,他知道,这是送父亲最后一程。
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灵柩上,落在人们的头上,像是大自然也在为这位可敬的人默哀。那漫天的飞雪,就如同人们无尽的泪水,洒落在这片土地上。随着灵柩缓缓入土,这场悲伤的葬礼也渐渐落下帷幕。可父亲的音容笑貌,却永远留在了人们的心中,成为了这个小山村一段永不磨灭的记忆。在这雪落的日子里,那首哀歌,将永远在人们的心中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