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只信自己所见。”郁沉云温声道。
“颠倒伦常，不过是一群男子接受不了被女子统治所说出的污蔑之言；
弑父杀兄，自古皇室更迭，皇子们的手上总有那么几条亲眷的性命，也不见朝臣多么大肆宣扬，说到底，这说辞也不过是因着陛下是女帝才会闹得沸沸扬扬；
败坏朝纲，陛下坐在帝位之上，行君主之权，何来败坏朝纲？
残暴苛政，陛下登基后，虽处置了不少朝臣，新颁了不少法令，但所处置的朝臣皆是尸位素餐鱼肉百姓之人，所颁布的法令皆是有利于民生社稷之举，其实朝臣心中全都明白，但仍是将此名头按在了陛下头上。
外面所传陛下的污名，其实并不是陛下真的做了什么，倒不如说是陛下以女子之身登帝位，在朝臣眼中便是举手投足都是罪。”
施寒岄散漫的眸光闪过一瞬惊讶，又听得郁沉云继续道：
“草民原先，扶持过二皇子，扶持过先太子，若陛下当真残暴不仁，如草民这般尽心辅佐两位皇子之人，早就被夺命泄愤。
可陛下不仅救了草民性命，对朝中之臣，也只问为官政绩之对错，不计全力扶持之过往，如此容臣之量，胜过诸位皇子，胜过先帝。
陛下要攻竹荣，并非心血来潮，竹荣长期滋事是其一。近年来，竹荣兵力日渐强盛，若非金安占地势之险，又有草民长期坐镇谋划守边之策，竹荣恐早已发兵攻打金安。
而如今，草民重伤无法再上战场，竹荣异动，实为试探，发兵攻城一报当年战败之仇只是早晚的事。
然金安后方石槐国近年来也不安分，但石槐与金安交战需考虑气候影响，若在冬日，他们的军队翻不过边境的槐山。
现下已近冬日，陛下主动发兵攻打竹荣，是想力求速战速决，给竹荣警告的同时也避免陷入被竹荣和石槐夹击的局面。
陛下有容人之量，有胆识，有远见，有手腕，不无端猜忌，不优柔寡断，不墨守成规。
如此种种，草民才说，若当初将格局放大一些，莫要成日在三个皇子中打转，转而扶持陛下，或许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至少，若是扶持陛下，先帝对草民下杀令之时，陛下定能护住草民。”
施寒岄眯了眯眼眸，不置可否。
“既将军知晓事态紧急，便快些同朕说明交战隐患吧。”施寒岄转开了话题，但她唇角浅扬，显然心情有些愉悦。
她登基为帝，郁沉云是第一个如此为她正名的男子。
她吩咐人救下郁沉云，不过是觉得他是个好官，也要他与竹荣交战的经验，却没想到，这人倒是……说话令她愉悦。
不止朝臣给她污名，就连她那相伴多年的皇夫康启，也道她是颠倒伦常，闹了几月的脾气不肯罢休。
对于这些，施寒岄倒不甚在意。
朝臣闹得大了，她小惩大诫一番总能歇一段时日；皇夫闹脾气了，她念着多年情分晓之以理略哄一哄，哄不好便算了，如此不懂她的人，冷在后宫便得了。
只是时间长了，听的污言秽语多了，施寒岄心中也难免有些烦躁。郁沉云的一番话，是说到了她心坎上，又怎能不令她欢喜？
自那次见面后，施寒岄常邀郁沉云入宫叙话，也问过郁沉云有无重新入朝之意，但郁沉云拒绝了。他前半生一直在争斗，已然累了，如今这样惬意的日子，他觉得很好。
随着时间推移，郁沉云逐渐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女帝。无论是身着帝服尽显威严的施寒岄，还是偶尔对他揶揄说笑的施寒岄，亦或是偶尔略显脆弱的施寒岄，都令他着迷、爱恋、无法自拔。
可施寒岄不喜欢他。或者说，他不知道施寒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施寒岄后宫有一个皇夫康启，一个贵夫于斐无，也有周边小国送来讨好和亲的其他侍夫，还有一些因为谋划和朝局纳入后宫的男子。
皇夫是施寒岄原先的驸马，于斐无是在施寒岄登基后主动请求入的后宫，听说于斐无一入宫便极为受宠，称得上是宠冠六宫。
可郁沉云见过施寒岄看向于斐无时的神情，和她看后宫其他男子的神情并无不同，甚至和看他的神情如出一辙。所以郁沉云并不知道施寒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郁沉云身体在宫变之时伤得严重，寿数不长，在他完全确认自己对施寒岄的心意后没多久他就已经缠绵病榻。
他还未来得及向施寒岄表明心意，也未来得及打动施寒岄的心，就已经匆匆结束了上一世。
“公子，夫人那边又派人来请了。”肃北在屏风外喊道。
郁沉云睁开眼，眼中尽是坚定，这一次，他想做施寒岄的夫，想同自己喜爱的女子成婚。
郁沉云从浴桶中起身穿衣，“就来。”他道。
丞相夫人院中已经摆上了早饭，郁丞相和长子郁承元去上朝还未归来，郁老夫人身子不适在自己院中休养，免了晚辈晨昏定省，故而丞相夫人留饭，早饭便设在了她院中。
郁沉云今日仍是穿一身素色锦袍，墨带束腰，整个人散发着冷冽之感，一副生人勿近之相。
“给母亲请安，孩儿来迟，望母亲恕罪。”郁沉云朝主座上的郁夫人行礼问安。
“二哥哥可是叫咱们好等，莫不是做了驸马，心气儿也高了。”这话是丞相第四子郁修笛所说。
郁修笛是丞相宠妾所生，向来娇宠，说话揶揄都是嘴下留情。今日他也不是故意找郁沉云不快，只是等得久了，肚子又饿没吃上早饭，有些不耐。
“驸马有什么可心气儿高的，没权没势，娶的还是三公主那个不成气候的。”郁晚研接着郁修笛的话挖苦道。
郁晚研是郁夫人所生，郁丞相的第三女，郁沉云的三妹妹。
郁晚研这话是昨儿个从她亲大哥郁承元那听来的，她一时口快便说了出来。
一时间，房内轻笑声断续响起，大家看向郁沉云的眼神都有些揶揄和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