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
凌晨三点半。
伤员都在休息,诊疗室一片寂静。
苍芙准时起身,蹑手蹑脚洗漱完,开始收拾行李。
极光太过显眼,她不打算带,只从上面拆了两柄短枪下来,填弹后绑在腿侧。
陆惟生推门进入诊疗室,一眼就看到改良过的三棱军刺、匕首、能量棒、可以通过精神力操控变成凶器的压缩霰弹,零零散散摆满整张行军床。
各色枪械里夹杂着苍芙的内衣裤。
陆惟生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了眼睛,嗖得偏过头去,将一黑一白两件在他百般催促下加急送来的防风服丢在行军床上。
轻咳一声道:“秘密任务,穿制服不合适。”
苍芙看着熟悉的熊猫配色,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谢陆队,噗。”
陆惟生走出去半步,听见她闷笑,狐疑地回头,“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苍芙摇了摇头,顺手抄起两根能量棒抛给陆惟生。
“给,回礼。”
陆惟生抬手接住,看了眼包装,塞进口袋,“收拾好就到基地哨岗来,虞衡已经在车里等了。”
“一分钟。”
说完,苍芙立刻穿上黑色防风服,将行军床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一只轻便的背包,往背上一甩,对着听到动静出来的陶染道了个别,跟着陆惟生离开诊疗室。
凌晨三四点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为了低调行事,虞衡选了辆小型越野,排气管在低温天气里冒着白烟。
“嗨。”
虞衡放下车窗,对着苍芙打了个招呼。
苍芙叼着难吃的能量棒,抬起爪子随便一挥,算是回应。
“没把极光带上,可惜了。”
虞衡拍着方向盘,一路目送苍芙钻进车厢,还想说些什么,刚好陆惟生拉开副驾驶的门,虞衡适时地闭了嘴,装作检查路线,对着光屏一通鼓捣。
“出发吧。”
“好的陆队。”
虞衡松开刹车,闪了两下灯,哨岗开闸,越野车驶入一片漆黑的风蚀荒原。
两个小时后,一缕金红阳光穿透漂浮在空气里的黄沙,最终抵达地面。
于此同时,越野车即进入环形防御区——
为防止Gasoline和巡逻队潜入禅机城,掠劫者围绕着最大据点禅机城,在推移出去约三公里的地带,用通电铁丝网建立了一圈环形防御区,进城车辆和人员需要接受严格检查,一旦发现异常,便会被带往隔离区。
不过禅机城作为这片边陲地带最繁华的星际都市,每天这么查来查去也不是个事。
徐璈自己开的运输公司“犰狳”都被临检卡了许多回。
于是便逐渐衍生出电子通行证这么个东西。
眼看着要停车检查,陆惟生架上墨镜,两根手指夹起一块巴掌大通行证,随手甩在仪表台上。
过境时“滴”一声,显示绿色放行。
虞衡轻踩油门,跟着前方车辆平稳穿过高压电铁丝网。
“可以啊陆队,你们居然能搞到电子通行证。”
“这你就不知道了,电子通行证一共也就一百来块,这一块是陆队自己做的。”
虞衡满脸骄傲。
陆惟生斜了他一眼,嫌弃他废话太多,嚼着能量棒别过头去。
苍芙选择捧场,于是追着问,“怎么做的?黑进掠劫者搭建的系统然后解码复刻?”
虞衡张了张嘴,憋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他只知道陆队厉害,其他的一窍不通。
反倒是陆惟生拧开杯子灌了口水,将喉咙里干巴巴的能量棒碎屑咽下去,然后回答苍芙,“嗯,就是你说的那样。”
“真厉害啊陆队。”
“你能知道原理,说明你也会。”
“嗯,我确实会。”
苍芙看着窗外巍峨矗立的原始态禅机城,没有否认。
因为这句坦诚的“我确实会”,陆惟生难得对苍芙生出一丝好奇。
昂赛力文伯爵培养影狩的目的十分简单,就八个字——
忠诚度高,不容易死。
他们唯一的学习途径就是皇家骑士学院,接受几年的骑士精神熏陶后便开始登舰,从最底层的检修工开始做起,混得好的能成为一级检修师,混得差些的就负责往燃料仓里添加燃料。
说到底,还是觉得混血种不配身居高位。
“这是你们执行官的必修课程?”
陆惟生问苍芙。
“最多算是偏门的选修,而且只能学到皮毛,如果真的要学,得填报额外的课程,不过价格相当昂贵,还需要执行官学院领导的特批,总之很麻烦。”
苍芙的背景是虞衡查的。
这会儿的他不甘心只做司机,非要插嘴。
“再怎么麻烦,你也是塞拉菲娜家族的小女儿,不管是价格还是特批,应该很容易搞定吧,我们陆队可是自学的。”
“虞衡,闭嘴。”
对话朝着奇怪的方向跑偏,陆惟生头疼地掐住鼻梁。
他几乎能预见到虞衡会被苍芙修理到何种程度。
“虞先生,劳烦你调查得清楚些,从我一意孤行进入执行官学院开始,就与母族彻底断了联系,读书期间所有费用都是我打工赚来的,至于陆队好奇的课程,我付不起那个钱,也拿不到特批。”
“所以,我也是自学的。”
“……”
虞衡语塞,递给陆惟生一个求助的眼神。
男子却只沉默地盯着窗外。
但为了执行任务团体内部和谐,还是象征性地追问了一句:
“执行官学院是学生挤破了头想进去的地方,为什么你的母族要与你切断联系?”
“因为塞拉菲娜家族不需要更多的荣耀,但需要更多的利益。”
“利益?”
“联姻。”
最后两个字一出口,车厢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虞衡想象力丰富,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苍芙穿着端庄套裙、抱着孩子坐在花园里荡秋千的模样,忍不住一阵恶寒,脱口而出:
“噫,那太可怕了。”
陆惟生眉心跳了跳,想把虞衡这张破嘴揪下来。
苍芙无所谓地笑笑,“是挺可怕的,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陆惟生自觉是队长,有义务将这场稀烂的对话结束掉,于是斟酌了一番,淡淡道:
“至少在Gasoline,不会有人逼着你联姻。”
“……那我谢谢你。”
“……”
由于陆惟生所谓的“安慰”实在是冷过了头,接下来一直到与郭旭接头的破矮楼,一车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虞衡将车停在矮楼前的空地上。
郭旭带着一溜小弟出来迎接。
他看着跳下车的苍芙,扬了扬眉毛,嘴巴一张一合就开始了轻浮发言:
“哟,居然是新来的漂亮妹妹,怎么着,陆队是不舍得分开?这么危险的任务都要带着。”
郭旭身后的小弟跟着发出“桀桀”狞笑。
在苍芙看来,像一群傻缺。
陆惟生关了车门,面无表情走向郭旭,后者还在为自己活跃了气氛洋洋得意,下一秒就被男子揪着衣领掼进墙角——
这块墙角是专属于他们的露天男厕。
寸草不生,气味难闻。
陆惟生用健硕的小臂抵住他的下颌强行往上抬,当脖颈被拉伸到极致,骨骼喀喀响着要与皮肉分离,郭旭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陆队、陆队陆队陆队……”
距离苍芙最近的小弟慌了神,忽然拔枪对准她。
虞衡一惊,正想动手。
却见苍芙一个晃成虚影的抬手,轻而易举卸了他的枪,拇指猛顶卡榫,顷刻间拆了弹匣,留下一柄无用的“沙漠黑鹰”挂在她修长的手指上,骨碌碌转动,像是在把玩什么孩童的玩具。
陆惟生目睹了全程,缓缓收回视线,盯着痛到满头大汗的郭旭。
“她杀你比杀鸡还容易,放尊重点,懂吗?”
“懂懂懂……是我唐突了那位小姐,我道歉、我道歉,我现在就道歉……”
“觉得抱歉的话,就拿出点诚意来。”
陆惟生的眸光比刀还锋利。
郭旭根本不敢对视,只能盯着封了层黄沙的天空扯着嗓子喊。
“有有有,绝对有诚意,我已经摸清了犰狳的运输线路,这批药品将在今晚抵达苏家位于郊区的一家工厂仓库,并在那里完成分装。”
终于,陆惟生松开他。
郭旭浑身瘫软,差点一屁股坐进晕染着层层尿渍的“天然公厕”。
陆惟生不理会他的惨状,兀自掏出酒精湿巾给自己消毒,一边冷冷扔下一句:
“去里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