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璃君将圣旨打开,将末尾那鲜红色的传国玉玺印,展示给霍乾念看。
她的眉头有些许得意之色,像是等着看霍乾念惊喜的表情,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丁恶毒又兴奋的笑意。
她自以为将一切掩饰得很好,却不知,什么都逃不过霍乾念的眼睛。
几乎是一瞬间,霍乾念便知道,这个绝美又恶毒的女人在盘算些什么。
赐婚?只怕……
南璃君道:“令牌,兵符,侯冠,都给你。如今朝廷正值战事紧迫用人之际,本殿已决定御驾亲征向北伐击洛疆。待战事平定后,我登基为皇,你将仍旧是霍侯爷,掌三十万兵权,掌天下霍帮。我会用登基之后的第一道圣旨,为你和云琛赐婚。”
南璃君说得信誓旦旦,霍乾念却看得愈发分明,心也更寒。
倪鲲虽然死了,但南璃君公然违背先皇遗旨,未等十年就要登基,难以服众。
她需要一个远比霍乾念、云琛、曹放他们更大的功劳来赢得天下赞许,令朝臣心服口服,才能够名正言顺地登基为皇。
她想要踩着霍乾念和云琛为阶梯,去登她的皇位。
同时又担心离开京都后,会有别的眼睛觊觎王座——
比如霍乾念这个无论财力、武力,还是智慧、谋略,都鹤立鸡群者,就是她的首要忌惮。
再加上这次,霍乾念与云琛在全京都面前,立下这天大的驱敌救城之功。
人人都在讨论本事非凡、智勇双全的霍侯爷,他的名声俨然已盖过南璃君。
即使已嫉妒到骨子里,南璃君也清楚地知道,她必须要重用霍乾念。
至于赐婚嘛……
南璃君这番话言之凿凿,恳切又郑重,却三分真,七分假,根本经不起细品。
她好像忘记了来时的路,那下面埋着霍帮多少血肉英魂。
霍乾念深呼一口气,望向高深璀璨的殿顶。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殿宇好像越来越低矮逼仄,已容不下一丁点光辉照进来。
抱着最后一点对南璃君残存的寄予,霍乾念摇头:
“谢殿下好意。但臣已决心请辞。至于臣与云琛的婚事,平头百姓不敢奢求圣上赐婚,我们只在殿下看不见的地方安静成婚便是。”
这意思是我霍乾念娶云琛,不需你南璃君同意。不管有没有你这道圣旨,我都一定要娶。
话虽没有明说,但其中强势之意明显,南璃君立马脸色微变,脸色黑下来:
“霍乾念,你以为单单是赐婚吗?云琛女扮男装之罪,你二人欺瞒之罪,只有本殿赐婚,才代表完全赦免不追究,无人可以再拿此事发难。否则,今后只要有心人想翻起风浪,便可以拿这事做文章,麻烦将……无穷无尽。”
最后四个字,南璃君说得又缓又慢,别有深意。
霍乾念很清楚,这个“有心人”就是南璃君自己。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意思是你霍乾念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她南璃君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
霍乾念伸出修长的手指,捋了捋眉心,想要赶走那来回反复的厌烦。
他好想此时此刻能望着云琛的眼睛,他急切地需要那纯洁的光芒,来压制他内心的躁动,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幽深的深渊已彻底裂开,无数的妖魔鬼怪正从中爬出。
沉默许久许久,他最终长呼一口气,发出一声轻蔑、悲哀又带点快意的复杂笑声。
他再次抬眼看向南璃君,先前淡然之色一扫而空,深不可测的幽光,又再次回到他眼中。
他问:“殿下御驾亲征,亲自北伐,谁人留京都监国?”
“丞相监国,苏正阳领禁军留守。”南璃君答。
他有点意外南璃君竟愿意继续用云望,转而又明白过来,在她眼里,云望一介书生,又有家眷可拿捏,不至于构成太大威胁。
且云望着实有才干,除了他,无人能担丞相之职。
南璃君道:“本殿会亲率颜十九和曹放北伐,孟剑云与段捷仍在中部平叛,你与云琛越东南边境追击黑鳞骑兵。此为最好的安排。”
想了想,霍乾念道:“殿下首次出征,宜用年轻将领在身旁,把握更大。曹将军年事已高,只怕不能深入北方苦寒之地作战。”
南璃君觉得此话有道理。
可朝中武将不多,年轻将领里除了霍乾念、云琛,就只有段捷。
她忌惮霍乾念,且战场刀剑无眼,变数极多,她不敢将霍乾念和云琛放在身边。
掂量片刻,想着段捷是从遥远的宥阳调来的新将,除了孩子百天宴这等人人都会出席的场合,霍乾念与段捷并无私交,可以信任,她便道:
“那便命段捷与我一同北伐,曹将军与孟将军前往中部平叛。”
安静许久,霍乾念缓缓点头。
他凤眸微狭,目光幽深地盯着南璃君,缓缓上前一步:
“殿下,您想好了,当真将令牌、兵符和侯冠都给臣?战罢也不收回?”
南璃君刚想说“对”,却突然察觉到霍乾念浑身溢出的压迫感。
她点头称是,霍乾念又往前一步,目光直直盯着她。
“待战事平定,即为臣与云琛赐婚?”
仿佛看着一头面无表情却极具杀意的雄狮步步逼近,南璃君身子一僵,感到巨大的危险。
“本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到时不仅为你二人赐婚,还将封你为一等忠勇公!云琛为诰命夫人!”
这几句显然没能令霍乾念动心,也没能阻拦他的脚步。
他再次往前一大步,已近到与南璃君只有一臂桌宽的距离。
南璃君似乎能听见兽王喉间的低吼,感觉到那锋利的獠牙在朝她缓缓张开。
霍乾念姿态从容威严,以握匕首的姿势,抬手抓住桌上的侯冠。
那侯冠由铜铁镶宝珠制成,意为国之重器与坚实之意。
侯冠上锋利的装饰直挺挺立着,像是可以杀人。
一瞬间,南璃君几乎要大喊“救驾”。
她硬生生将舌尖上的字眼吞下去,两手死死扣住椅子扶手,但瞪大的眼睛与颤动的睫毛,还是将她的惊慌出卖无遗。
就这么目光锋利又威逼地看着南璃君,霍乾念一一拿回桌上三样东西,用眼神指了指那盖着玺印的圣旨,淡淡道:
“臣静等殿下践约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