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对上云琛近在咫尺的俊容,知罗脸一红: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云琛扶着知罗起身,得体地松开手,“姑娘没事就好。”
知罗却又继续道:
“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伺候公子左右,以报救命看顾之恩,还有……渡气之情……请公子允许。”
云琛连连摆手,也红了脸,从旁拾起已只剩个琴颈的琵琶,惋惜道:
“举手之劳,无须姑娘大谢,姑娘平安就好。只可惜这琵琶怕是修不好了。”
“小女子常年辗转在外唱曲谋生,本来想趁乞巧节将至,四处唱一唱,谁知乘船而来,一路上被浪荡子骚扰,实在……若无公子施以援手,小女子只怕和这琵琶一般,连命都没了………公子就应了吧,让小女子报答您。”
“你孤身在外不容易,却也自由自在,若与我一起,便是既不容易,又不自在。姑娘心意我承下,但不敢拘姑娘清白。”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微微红着脸,聊得十分热络,直接将霍乾念晾在一旁。
你俩是在相亲吗?!
这句话霍乾念生生咽在肚子里,努力安慰自己心态别崩!别崩!
四顾看去,码头上的船只越来越多,许多人都趴在船舷上,往客船这边看热闹,霍乾念对云琛道:
“人多眼杂,不宜久留,如果被人认出来就不妙了,我们走吧——”
那个“吧”字还没说完,一个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带着十足的挑衅:
“大名鼎鼎的楠国首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霍帮第九代大宗宗子,玄甲传奇猛将霍雷霆之子,霍帮现任家主霍乾念——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霍少主英雄救美,有趣有趣。”
云琛循着声音看过去,报霍乾念户籍本的是一个身穿青衣武服的年轻人。
瘦高个,吊梢眼,眼角还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疤,长得就跟妖狐狸成精似的,颇为诡气。
他身旁还跟着十几个服制统一的男人,不像随从,更像与他平起平坐的同伴。
他们站在霍乾念与云琛搭乘的货船上,所有人都佩着刀,看起来像护卫,却又比一般更威风猖狂的样子。
船长一脸畏惧,捧着货物清单站在一旁,看来正是给这群青衣武服的男人们送货的。
没想到霍乾念和云琛为了避人耳目,特意买通货船偷偷行路,却偏偏碰上个能背出霍乾念家祖宗十八代的“熟人”。
只是“熟人”认识霍乾念,霍乾念却不认识这“熟人”。
直到船长打开一件捆绑严密的货包,捧出一大卷上乘又昂贵的大红色布料,又推出一车好酒奉上,霍乾念和云琛才终于知道这帮人是谁。
十万金买一条命,只出手一次,杀不死目标便杀死雇主。
标志性的红衣,卓绝狠厉的绝世武功。
天下最奇特、最严密、最神秘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无义血卫。
一整船的红布绸缎,特意从紫薇洲最昂贵的布行运来,给血卫们做服制。
除了杀人办差的时候穿红衣,其他时候,血卫们都穿着青衣武服,以掩饰身份。
而霍乾念作为无义血卫有史以来,唯一逃走并害的无义血卫反杀雇主的目标,自然名号响彻每个血卫双耳。
据说,霍乾念的画像就挂在无义血卫的宝殿正墙上。
每个拜进无义血卫门下的新人,都要聆听一番霍乾念逃走的事迹,记住这砸无义血卫招牌的耻辱。
所以无义血卫人人都认得霍乾念,都等着再有人愿意出十万金,买霍乾念的命。
这种感觉很奇怪,算不上无义血卫和霍乾念有私仇。
只是有雇主花了十万金杀霍乾念,却没杀成,逼得无义血卫反杀雇主。
某种程度上说,无义血卫变相替霍乾念报了仇,算是对霍乾念有“恩”。
可当年害得霍帮死伤殆尽,霍乾念摔下悬崖断了腿的,也是无义血卫。
如果将无义血卫比喻成一把锋利淬毒的刀,这刀的主人可以是任何人。
这刀也能伤任何人,包括持刀者。
但冤有头,债有主,谁会和刀置气呢?
云琛和无义血卫交过两次手,知道对方实力很强,一个最低等的血卫都能令她杀得十分辛苦。
而眼前这帮青衣男人们,不知在血卫中是什么级别,但能确定的是,如果在这里动起手,霍乾念和云琛的胜算不高,并且极其引人注目。
即使如此,云琛还是出于护卫本能,习惯性不动声色地打量每个人,将对方身形、人数、武器配备、站位分布等暗记心中。
云琛打量血卫们。
血卫之中,也有一人在打量她。
那人虽站在血卫们最后面,但旁边人看他的眼神都十分恭敬。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身量高挑,面容颇俊,神情冷寂不善,看着比其他血卫更为桀骜不驯,正眼神古怪地望着云琛。
霍乾念瞧了瞧穿着青衣的血卫们,知道这船不能再坐了,得选别的路继续走,便自顾跳上货船,拿起和云琛的包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那背霍乾念户籍本的血卫:
“十万金买命,多少金买你闭嘴?”
那血卫从怀里掏出一张散发着浓浓香烛气味、通体画着金色符咒的红色信纸,笑道:
“好说好说,霍少主如需雇佣无义血卫办差事,月圆之夜当空焚烧此纸,大念一声‘福生无量,位列仙班,长生不老,永葆青春’即可。价钱好谈。”
霍乾念没有动,只是冷眼看着。
云琛也从客船上轻功而来,落定在货船上,接过那血卫手里的红纸,认真地问:
“‘福生无量,位列仙班’后面一句是啥?你再说一下。”
这时,旁边那一直用古怪眼神打量云琛的血卫开口:
“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这样一句荒诞又不正经的话,从那人嘴里认真说出来,颇为滑稽好笑。
云琛看过去,又问:“念一遍就行吗?”
“嗯。我是‘山寂’,以后你可以找我办差。”
面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云琛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哪有十万金,也没有什么事值得她花那么多钱。
霍乾念不愿与这帮不讲正邪的家伙多打交道,拉起云琛的手离开,轻声道:
“云琛,我们走吧。”
听见这句,那名叫“山寂”的血卫脸上看似没有什么,却瞳孔骤然紧缩,目光瞬间移向云琛和霍乾念相牵的手上,眼神更加古怪。
霍乾念与云琛跳上码头离开。
不知为何,云琛总忍不住回头去看山寂,却见山寂也正遥遥望着她。
那古怪的眼神中,好似添了一抹说不出的孤独与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