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合上书,走回沙发,语气带着一丝历史的嘲讽:“然而,在日本政府正式道歉并赔偿了二百多万美元后,美国政府便接受了这个解决方案,权当无事发生。”
“但裂痕已经产生,信任已然破产。时间进入1941年,日本进军法属印度支那南部,这触动了美国最敏感的神经。作为回应,罗斯福总统在8月1日宣布对日本实施全面石油禁运。当时日本超过85%的石油依赖从美国进口,这项禁令,等于直接掐断了日本战争机器的咽喉。”
林恩的描述将巴斯完全带入了那个历史关头。
“日本的石油储备仅能维持约半年的战争消耗。摆在他们面前的选项似乎只有两个:停止侵略,坐以待毙。但他们选择了最冒险的第三条路——偷袭珍珠港。
他们赌的是,通过一次毁灭性打击,重创美国太平洋舰队,赢得半年到一年的战略窗口期,迅速夺取东南亚资源,建立防御圈,然后迫使遭受重创、可能厌战的美国回到谈判桌,承认他们在亚太的既成事实。
本质上,他们是在赌美国承平日久,不愿卷入远方的战争,会像处理‘帕内号’事件一样,最终选择息事宁人。”
罗纳德·巴斯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惊讶和赞赏的光芒,他没想到林恩对历史的洞察如此深入,并能串联起这些关键节点。
“这个将具体事件与战略抉择联系起来的视角……确实非常独到且有说服力。那么,你又是如何得出‘历史正在重演’这个结论的?”
林恩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因为这是某个民族性格底层的代码,难以更改。看看最近发生的一切吧:日本资本在美国大肆收购核心资产,尤其是文化产业,这是一种更温和、更隐蔽的‘入侵’。
之前他们在金融市场上抛售美债的举动,就像当年进军东南亚,直接触怒了美国。于是,美国再次挥起了现代的‘石油大棒’——国际油价近期为何飙升?这绝非偶然。
紧接着,他们试图窃取Fireblast-Ex Gel技术,并对我发动暗杀。”他摊开双手,“看出来了吗?这剧本几乎一模一样:试探底线、触怒对方、遭遇强力反制、然后采取极端冒险行动。
他们会将自己的卑劣和野心精心伪装,他们所有的‘友好’姿态都不可信。就像珍珠港事件前,日本在华盛顿与美国进行了长达数月的‘和平谈判’,那场谈判的本质,就是为了掩护战争准备而实施的、有组织的战略欺骗和麻痹。”
他深吸一口气,总结道:“我很庆幸,布什总统早已看穿了他们的把戏,正在全力推动《外资审查与国家安全强化法案》。这就像当年的火烧东京,是一次至关重要的反击。”
罗纳德·巴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探究变为深深的沉思,最后化为一种认同。他终于伸手拿过那个随身的旧皮包,动作带着一种郑重的仪式感,从里面取出一盘用硬纸盒小心装着的、略显陈旧的录像带。
“其实杰弗瑞·卡森伯格让我来,主要是和你探讨剧本里的‘爱情线’。但我觉得,在谈论男女之情前,我们必须先厘清这条更宏大的‘历史线’。林恩,你的眼界和洞察力令人惊叹。历史确实是一位充满魅力的老师,而一位好老师需要好的教具。”
他将录像带轻轻放在茶几上,推向林恩一端:“我也做了一些准备。我想邀请你一起看完这卷东西。它和眼下正在美国,特别是在洛杉矶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事情息息相关。这是1965年8月,洛杉矶瓦茨区的真实影像记录。很多好莱坞的人选择了遗忘,或者,根本不愿意记起。”
林恩虽然不清楚具体内容,但直觉告诉他这也许很重要。他立刻站起身:“我家有放映室,这边请。”
私人放映室灯光熄灭,只有投影仪发出微弱的光束,空气中弥漫着老式胶片独特的味道。屏幕上开始出现粗粝的黑白画面,夹杂着闪烁的雪花点和失真的音频,瞬间将人拉回到二十六年前那个闷热、绝望的夏天。
纪录片的声音低沉而客观,伴随着晃动的镜头:“事件起始于加州公路巡逻队的一名白人警官,在瓦茨区拦下了一辆由一名黑人青年驾驶的汽车,指控其酒驾。驾车者的兄弟,作为乘客,他们的母亲闻讯赶到现场,与警方发生争执和肢体冲突……”
画面切换到混乱的街头,旁白继续:“……消息像野火般传遍社区,数百名黑人居民聚集起来。一方,黑人社区领袖在教堂前恳求大家保持冷静,但收效甚微。另一方向,繁忙的十字路口,暴动的民众推翻车辆并纵火焚烧。一名电视台的技术人员被从车中拖出,遭到残酷殴打,险些丧命……”
媒体当时的报道称之为“美国历史上范围最广、破坏性最强的种族暴力事件之一”。纵火、抢劫、枪战和巷战持续了六天。字幕打出冷冰冰的数字:三十四人死亡,其中仅五人不是黑人。
最令人窒息的一幕出现,时任洛杉矶警察局长威廉·帕克在接受采访时,面无表情地将参与暴动的黑人形容为“动物园里失控的猴子”。
而当黑人社区领袖多次要求他引咎辞职时,画外音提出那个无解的问题:“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是市政府?郡政府?还是教育系统?”
当听到“动物园里的猴子”这个比喻时,放映室里的林恩和巴斯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震惊与寒意——二十六年的时间长河,仿佛并未流淌,只是警察局长的名字从帕克换成了盖茨,言辞或许稍加修饰,但骨子里的傲慢与歧视如出一辙。
镜头前,警察局长帕克为自己和警队辩护:“我们执法的难处在于,如果不追究行为人本身的责任,将是非常危险的举动。因为这只会助长他们将暴力行为合理化的心态。”
而一位黑人领袖则痛心疾首地反驳:“掀起这起事件的人,他们所遭受的长期不满从未得到真正的解决。政府唯一的应对方式,就是出动大批警力镇压已经爆发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