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红毯一路延伸,铺满了剧院入口前那个标志性的宽阔斜坡。巨大的霓虹灯牌“Grauman's chinese theatre”在顶部闪耀。
林恩挽着女朋友缓缓前行,目光穿过人海,在红毯尽头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凯文高大的轮廓在剧院入口那两扇雕刻繁复的巨大木门前的辉煌灯火下显现出来,他正被记者团团围住。
“他看起来...”妮可的声音轻柔,带着演员对同行的敏锐观察,“...像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最近压力有点大,外界对这部电影不太看好,家里老婆又在怀疑他出轨,吵着要离婚。”林恩低声说着,脚下不停,朝凯文走过去。
一路上记者只问了几个和《与狼共舞》跟《低俗小说》相关的问题。
“这会是一部伟大的电影...当时我第一次到片场就被这个故事和凯文想表达的理念所打动。”林恩自然只挑好话说。
“你出演了凯文的战友对吗?听说你都没在《低俗小说》里出镜。”记者试图从林恩和凯文的私交上拉来林恩粉丝对这部电影的关注度。
“是的,当然我只是个新兵蛋子。凯文和他扮演的邓巴中尉是我的‘导师’...”林恩一语双关捧场道。“但《低俗小说》里我是否出镜还没确定哦...”到时候拍个彩蛋进去就行。
凯文转头看见他们,脸上紧绷的线条瞬间融化,绽开一个极其疲惫却发自内心的笑容:“LINK!还有妮可!你们来了真是太好了。”
他伸出手,先用力握了握林恩的手,然后绅士地轻握妮可的手,“妮可,你今晚美得让这中国剧院都黯然失色了。”
“谢谢,凯文。”妮可的笑容真诚而温暖,“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迫不及待想看这部电影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澳洲口音特有的柔软,却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凯文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汲取了力量,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他拍了拍林恩的背,又对妮可点点头:“谢了,伙计们。走,该进去了,风暴要开始了。”
这也是句双关语——之前林恩准备立项《低俗小说》之前请教过凯文,当时他还拿89年的安德烈亚飓风举例子,这场五级飓风袭击米国东海岸造成巨大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直接经济损失约100亿美元,是当时米国史上最‘昂贵’飓风。导致加勒比地区和米国东南部现在仍在重建。
这种灾难下几乎没人会走出家门看电影,8-10月上映的电影全都倒了大霉。
现在他也面临这样的烦恼:6月1日——11月30日是大西洋飓风季。1990年大西洋飓风季创下了单个飓风季获命名风暴数量的新纪录,全季大西洋盆地共有14个热带气旋获得命名。
好消息是:今年大西洋飓风季最后一个命名风暴“克劳斯”(Klaus)已经在10月11日消散。
坏消息是:太平洋上又开始生成飓风“纳茨”,目前Nhc(米国国家飓风中心)还不确定这个飓风会不会登陆米国本土或者夏威夷,但已经发出预警。
凯文带着两人找到座位,妮可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裙摆坐下,手自然而然地滑入林恩的掌心。
剧院内,典型的“中国风”装饰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神秘。天花板上垂下华丽的宫灯,墙壁装饰着龙凤图案和深色的木质镶板。虽然座位不像最新影院那样宽敞,但那种历史的厚重感和独一无二的仪式感是任何现代化影院都无法比拟的。
灯光渐次熄灭,如潮水退去,只余下巨大银幕前方寸之地,成为整个宇宙的中心。
凯文饰演的邓巴中尉从军医帐篷里醒来不到五分钟,屏幕上就出现了林恩客串士兵的抖腿的镜头。
影院里传来一声压抑过惊呼:“哇,那是LINK?”
“你没看昨天的《今夜秀》?他都说了会在里面客串。”
黑暗中,林恩听到身旁凯文一声极轻的闷笑,同时,妮可也凑到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促狭的笑意低语:“亲爱的,你当时紧张得像个第一次面试的孩子。”
当时自己感觉还挺不错,没想到屏幕上表现出来和自己以为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又不是专业演员。”林恩捏了捏她的手,一丝尴尬混合着奇异的兴奋弥漫开来。
影片的洪流奔涌向前。当故事推进到那场震撼的苏族猎牛场景时,巨大的野牛群如同黑色潮水奔腾,苏族猎手与狂野的自然之力融为一体。就在这画面达到顶峰时,那阵熟悉得让林恩头皮发麻的旋律骤然响起!
“Yeah, I'm gonna take my horse to the old town road...”
《old town Road》仿佛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与银幕上原始野性的力量完美缠绕!琴弦踏着野牛的节奏,鼓点敲击大地的心跳,自己的歌声成了猎手胸腔里的呼啸。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就在这时,林恩感觉到妮可紧握着他的手突然用力,指甲几乎嵌进皮肤。他侧过头,银幕的光映亮了她美丽的脸庞——那双湛蓝的眼睛睁得极大,里面充满了纯粹的震撼和难以置信的激动。她猛地转头,在震耳欲聋的音效和画面中,无声地用口型说:“天哪!LINK!这太...完美了!”她的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对男友的骄傲和对这艺术融合的惊叹。
自己的歌,凯文的影像,苏族猎手与野牛群的生死竞逐...这些元素在银幕上熔铸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音乐与画面不再是简单的叠加,它们互相撕扯、互相托举、互相诠释,最终汇聚成一种超越个体表达的、令人灵魂震颤的磅礴力量。
这一刻,林恩感觉自己触摸到了凯文所追寻的东西——那不仅仅是一部电影,更是一次对历史伤口的凝视,一次对另一种文明尊严的艰难致敬。他试图在胶片的方寸之间,重建一个被刻意遗忘和曲解的世界,让那些沉默的“狼”发出自己的声音。
妮可的手一直紧紧抓着他,仿佛要通过这连接,将她感受到的同样强烈的震撼传递过来。
“十三年后,他们的家园被毁,野牛群也消失了。最后的苏族部落在内布拉斯加州的罗宾逊堡和白人签署了自留地协议,美洲平原的马背文明和神秘的西部处女地很快消湮于历史长河中...”
随着最后的字幕,影片在最后的苏族人骑马跋涉在漫天风雪中结束,狼嚎的余音如同不散的烟霭,沉沉地压在每一个观众的心头。放映厅内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呼吸都被那巨大的震撼攫取。
几秒钟,或者更久,时间仿佛凝固。然后,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掌声猛地炸响!不是礼貌性的,而是海啸般的、带着灵魂震颤的轰鸣!声浪从四面八方涌来,冲击着墙壁,也冲击着耳膜和心脏。
灯光骤然亮起。凯文猛地站起身,像一株挺直的巨树。他转过身,面对着沸腾的海洋,胸膛剧烈起伏,最终深深鞠了一躬。
林恩坐在原地,妮可的手依然紧紧握着,她转过头,眼中还残留着激动的泪光,嘴角却扬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LINK,这不仅仅是一首歌了...它成了历史的一部分。还有凯文...他创造了一个奇迹。”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是作为观众被深深打动的证明。
银幕已暗,但林恩知道,有些旅程一旦开始,便永无归途。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我们注定要骑着马,奔向那无法预知的古老道路,直到再也无法前行。而此刻,妮可温热的手臂紧贴着他,提醒他,这趟狂野的旅程,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走上舞台的凯文深吸一口气,抬起双手,试图压下那海啸般的声浪。掌声渐渐平息,空气中只剩下一种近乎神圣的期待感。
“谢谢...谢谢大家。”凯文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剧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是紧张过后的余韵,也是情感汹涌的证明。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张激动或含泪的面孔。
“说实话,”他开口,嘴角牵起一个带着疲惫却无比真诚的弧度,“过去的这几个小时,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漫长的‘烤验’。
在这部电影上映前,我在派对上告诉LINK,”他微微侧身,目光精准地投向林恩和妮可的方向,镜头和无数目光也随之聚焦过来,“我说我感觉比当时在草原上被野牛追还糟。”台下响起一片理解的笑声和掌声。
“因为这部电影...它不一样。它讲述的故事,它试图发出的声音,它描绘的那些面孔...它们不是好莱坞流水线上熟悉的产品。我抵押了房子,赌上了一切,只因为我相信这个故事值得被讲述,值得被看到,值得被听见——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尽可能真实的方式。”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力量与庄重:“《与狼共舞》不仅仅是一部关于西部的电影。它是一次尝试,尝试去理解那些被我们称为‘敌人’的人,尝试去尊重一种与我们截然不同、却同样深刻而美丽的文明。
它关乎沟通,关乎尊严,关乎在巨大的误解和冲突中寻找一丝人性的微光。邓巴中尉的旅程,就是一次放下傲慢、打开心灵的旅程。今晚,看到你们——看到你们被触动,被震撼,甚至可能感到不适...我知道,我们至少部分地触碰到了那个核心。”
“我要感谢所有相信这个项目的人,感谢那些勇敢的投资人,感谢整个剧组——那些在烈日下、在寒风中、在艰苦条件下与我并肩作战的伙伴们,特别是我们来自拉科塔、纳科塔等苏族部落的顾问和演员朋友们。没有你们的智慧、耐心和慷慨分享你们的文化与历史,这部电影将失去灵魂。你们是这部电影真正的老师。”
“当然。”
凯文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轻松和暖意。他再次看向林恩和妮可,
“在邓巴中尉那孤独的旅程中,在他试图理解这片陌生土地时,有一些声音和面孔给了他力量,哪怕只是短暂的。LINK...”聚光灯再次打过来,“我的好兄弟,谢谢你愿意扮演一个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新兵‘小吉姆’。”
台下响起善意的哄笑,林恩笑着摸了摸鼻子。
“但更重要的是,”
凯文的语气变得无比认真:“谢谢你写出并改编了《old town Road》这首歌。当我们在南达科他州看到猎牛的场景,听到你的歌声第一次与那些奔腾的野牛、那些无畏的苏族骑手融合在一起时...那一刻,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找到了最完美的声音。它不仅仅是配乐,它是那片土地的心跳,是自由灵魂的呐喊。你为这部电影注入了一种原始、纯粹、无法复制的生命力。谢谢你,兄弟。”
...
“最后,再次感谢在座的每一位。你们的反应,你们的掌声,是对我们所有努力最好的回报。这趟旅程漫长而充满挑战,但今晚,站在这里,看着你们...我知道,这一切都值得。谢谢你们愿意‘与狼共舞’。”他再次深深鞠躬,久久没有起身。
掌声再次如海啸般爆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持久、都要狂热。灯光映照着凯文弯下的脊背,那是一个创作者在巨大成功与情感释放面前,最谦卑也最动人的姿态。林恩和妮可站起身,用力地鼓掌,为凯文,为这部电影,也为这个注定被载入影史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