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暮色像融化的奶油漫过天际,成群的羊踏着碎金般的斜阳。萨仁把羊皮袄往肩头拢了拢,盖住背上的男孩。
毡靴踩碎草尖上的露珠,惊起几缕白雾。
帐篷前炊烟袅袅。
萨仁迎着亘古不变的草原黄昏归来,将男孩儿放到毡帐前的草垛上。
那是十岁的男孩儿,却有些瘦弱,营养不良让他手脚纤细,如同七八岁,脸庞消瘦坨红,嘴唇干裂泛白,明显在发烧。
一个老者在旁边起锅烧煮着马奶,一边看向萨仁说:“他已经病了十多天了。”
萨仁脸庞瘦削黝黑,她直起腰的时候,小腹微微隆起,她的肚子里还有另一个孩子。
五年前,她的丈夫死了,他们的长子死在了去报仇的路上,剩下幼子和萨仁。
因为没有丈夫,没有狩猎的食物来源,在去年她还又因为失去了祭祖的资格。
没有祭祖的资格,分不到贡品,他们失去了过冬的物资。
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被迫无奈之下,她用身体换取了食物。
萨仁轻轻摸了摸男孩的脸说:“我知道,所以我要带着他。哪怕是死,他也应该死在我身边。”
老者叹口气说:“给他喂一些马奶吧,愿长生天保佑他。”
萨仁道谢:“多谢您,我会为您祈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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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过觉得浑身酸痛,浑身无力,头晕脑胀。
【定位坐标——投入中——】
【投入成功,请主人注意接收锚点方位:锚点稳定性70%】
【计算锚点人物:桑吉卓玛 实际锚点人物:阿央珏 】
【原主:嘉措承玄 --前任塔塔部落首领之子】
【目前检测到宿主身体欠佳,高热惊厥,正在使用神魂力量修复,稍后进行剧情传送 】
这具身体太虚弱了,秦过感到有人撬开他的嘴,给他灌了一口一股淡奶味的液体,下意识的吞咽之后,有一双手将他抱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是额吉连累了你,我的孩子。”萨仁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你阿父……仇未报,额吉不能与你一起去长生天……若是你死,你且等一段时日……”
秦过闭着眼睛,意识下沉。
草原上分为很多部落,塔塔部落是十多年前的强盛部落,最多人口达到过千户(上万人)。当时的统领是秦过原身的父亲。
草原各个部落分散,没有固定的领地,人群随着季节迁移,各种势力交错,奉行“强者为王”,上下内外交相杀。
萨仁原本是另一个部落的可汗王妃,被原身的父亲抢了回来。
在强者为尊的混乱地方,抢老婆太常见了。女子作为一种资源,是劳动力,也是繁育者。
原身的父亲把萨仁抢回来之后,两人度过了一段非常幸福的生活,他对萨仁特别好,萨仁也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好景不长,父亲五年前被敌人杀了,仇家还是多年前萨仁的前夫部落,不但杀了父亲,还抢夺了大量部落资源,一时间,塔塔部落受到了重创。
萨仁的大儿子死的时候十二岁,嘉措承玄当时五岁。部落争斗之中,奉行“不杀没有车轮高的孩子”。
于是大儿子死了,小儿子活了下来。
从那之后,萨仁成了塔塔部的罪人。
塔塔部落分崩离析。原本一万多人的部落逐渐溃散,五年来塔塔部已经迁移了很多次,萨仁母子无论在哪里都不太受待见。
她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和一个五岁的孩子,茫茫草原,她能去哪里呢?她没有马,没有牛羊,只有被洗劫一空的帐篷,还有丈夫唯一的血脉。
她咬咬牙,死乞白赖的献身换了一头母羊,夏日,孩子去放羊,她就在部落里面做活。
挨骂挨奚落,日子还能过。
母羊生小羊,小羊吃草长大,再生小羊。很快他们有了五只羊,日子看起来有点起色。
去年冬天,萨仁在做工,被目前掌权的吉塞家的长子猥亵,她用锋利的马刀割开了猥亵者的手臂,猥亵者却反口告她勾引不成恼羞成怒。
一个底层女人和一个十岁的孩子是没有太大的反抗能力的,萨仁因此遭到了构陷,没有分到过冬的物资。
她五年前因为想要活下去,失去了尊严。五年后,她因为没有尊严,而失去了公正。
冬日料峭,雪被风吹起,遮天蔽日。寒冷和饥饿让他们杀死了最后一只羊。也杀死了生活的希望。
要活下去。
萨仁对她的儿子说。
于是她因为失去公正,再次失去尊严。
只是这次运气不太好,春日来临的时候,带来了生机,也带来了一个小生命,在萨仁的肚子里面生根发芽。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萨仁的经期已经很久不规律了,她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一如既往的做工,忙碌,直到她开始呕吐,瘦弱的小腹微微隆起。
流言蜚语再次淹没这对母子。
十多天前,原身和部落里的小孩打起来了。
以往他们打他骂他,攻击他的身材,长相,骂他软弱,废物,原身都不会反抗。只是这次,他们辱骂了萨仁。
没有人知道他们多么努力的活着,或许知道,可是并不在意,小孩有着最单纯的恶,也有着最纯粹的伤害。
十岁的孩子奋力的反抗起来,然后打破了头,磕到了脑袋,当晚昏迷不醒。
这是第十三天。
萨仁喂她的儿子喝了温热的马奶后,再次背着他回了毡帐。
萨仁依附于这个塔塔部落的小分支,聚集在一起的只有五十人,和塔塔部落主部落保持着一些距离,日常分而治之,冬日需要上交贡品,日常受到塔塔部落的庇护。
他们已经没有羊了,也没有人愿意再卖羊给他们,今天的萨仁去割草,换回了一点报酬。
她不放心自己病重的孩子一人待在帐篷里,于是带着他走了一天。
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她已经累得不行,就着冷水吃了一些干饼,才用捡来的牛粪点燃火堆。
太阳下山之后,毡帐里面就冷的像是冬天。
光线逐渐暗下来。
这个小型聚集地有70只羊,6头牛,还有10匹马。萨仁今日去捡牛粪的时候,察觉到羊群有些不安。
只是她太累了,只想尽快带着儿子干完活,回到毡帐,所以没有往深处想。
此时暮色四合,天光昏暗,她隐约觉得不对劲。
木栅与荆棘围成矮墙,羊圈位于西南侧,靠近萨仁住的地方——这里环境不太好,有一股羊膻味。以往这时候乖顺的羊会安静下来,此时却有些不安的躁动。
三只鞑靼犬也发出压低的叫喊,已经有人察觉不对,开始走出毡帐查看。
萨仁将羊皮袄盖在躺倒的秦过身上,一把抓住悬挂在毡帐里的箭囊与骨朵,走出毡帐。
只见羊群惊窜抵栏,羊群远离的方向,犬吠呜咽,远处草浪中,隐现绿眸。
一头体型硕大,肩覆灰白鬃毛的狼,正伏在起伏的草浪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