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机密文件,只有四五张薄薄的纸张。
是二丫给他写的信。
即使可能每次她都潦草写就,即使云庭已经翻来覆去看过无数次,甚至能够倒背如流,他还是会一遍一遍的看。
看着看着,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想着两人这几年来相处的点滴。
二丫那张嘴,真是从来没有饶过他啊。
但是有事,她也是真上。
当自己被冤枉的时候,她是真的心疼自己。
一晃,已经一年没见了。
灼灼。
所有的信里,她从来没有提一个苦字。
但是,能不苦吗?
是数千里流放南下奔波不苦,还是自己留在江西为生意奔走不苦?
但是二丫从来不说。
她来信,要么告诉他一切都好,要么就说遇到什么问题,需要怎样解决。
干脆利落,一如从前。
而去了琼州之后,她的心情明显变得雀跃起来。
她说她在努力学黎语,说那些好看的贝壳,奇怪的水果海鲜,说他们如何在琼州不断促进黎汉融合……
她还有一个远大的梦想,想要远航,去看看世界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云庭嘴角不自觉就带上了温柔笑意。
灼灼,你真的太厉害了。
你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为了自己目标,你百折不挠,你也终将做到。
亲爱的灼灼,已经在万里之外的琼州,在惊涛骇浪的商海中,已经成长为一株能独当一面的木棉树,坚韧、热烈,绽放着自己的光芒。
我也在努力。
我不能被你落下太多。
我在龙潭虎穴里,也会站稳脚跟。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太子身边扮演一个谄媚逢迎、毫无底线的弄臣。
他厌恶那样的自己。
但是他必须坚持。
因为现实如此,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好,就必须妥协。
因为只有攀上太子这棵大树,成为他身边不可或缺的“红人”,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拥有撬动时局的力量。
他要的,从来不是太子的宠信,而是这份宠信带来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他最终的目标,是为萧晏铺平回京的路,也为天下百姓——
换一个明君!
他忍受着张鹤遥的厌恶,忍受着朝臣的鄙夷,忍受着在太子面前扮演小丑的痛苦,就是为了将来能达成目标。
“我们都在努力,灼灼。”
云庭将信纸珍而重之地折好,重新放回暗格,动作轻柔。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带着寒意的夜风吹拂在脸上。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望向那象征着权力中心的皇城方向。
她们都在奔赴,同一个未来。
为了那个能光明正大并肩而立的未来,此刻的污泥与黑暗,他能忍。
云庭没有在这里过夜。
因为他还得回国公府,免得祖母和父亲担心。
国公府老夫人见了他,就提他的婚事。
对于姜家抢亲的不厚道,老夫人怨念颇深,一直说要给云庭找一个,比卢欢更好的。
但是云庭却笑着道:“祖母,您忘了,我爹不是找钦天监那边问过了吗,说我二十岁之前,不宜娶妻。”
“我看那是银子给少了,”老夫人道,“你再送一封银子去,他就改口了。”
“祖母,”云庭笑嘻嘻,“先立业,后成家。国公府百年基业,还等着孙儿去支撑呢。是不是,大哥?”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身旁的云睿。
云睿这几年,仕途不得意,但是在奉承祖母这件事上,越发得心应手。
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糊涂。
但是云庭就不会给云睿可乘之机。
亏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一次也就算了。
“你呀你,”老夫人无奈摇头,“成亲能耽误你什么时间?这些人都操持了。”
“那不行。您看多少后院家宅不宁的,比如那张鹤遥,啧啧。”云庭黑起张鹤遥不遗余力,“慢慢寻摸合适的,不着急。”
从前的时候,他会觉得有些愧疚。
毕竟祖母年事已高,早点让她老人家抱上自己的孩子,也是孝顺。
但是现在云庭想法就变了。
他的人生还很长。
不能因为愚孝,而毁了自己余生。
他过得好,才是祖母愿意看到的。
强颜欢笑,那是自欺欺人。
他只喜欢二丫。
他若是连喜欢的人都不能为之争取,那怎么算得上男人?
而此刻的二丫,还没有歇下,正在把算盘拨得哗哗作响,盘算这个月的进出。
等她动作停下,陆弃娘就问她:“二丫,这个月赔了多少?”
“还行,没赔,赚了二十两,基本等于白干。”
“赚了?”陆弃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赚了呢?
要知道,现阶段是“收买人心”的阶段,所以不管是汉人还是黎人,在商品买卖交换上,他们给出的条件都很厚道。
陆弃娘以为是“赔钱赚吆喝”,结果还赚了?
“娘,无利不起早。”二丫笑道,“您说,要是做生意利润不大,那为什么重农轻商,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去经商?”
是为了钱啊!
虽然眼下几乎琼州所有底层的人,无论汉人还是黎人,都觉得迎来了从来没有过的好日子。
但是她也不能亏钱啊。
烧钱,她们那点家底,也烧不起。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唯有收支平衡,才能长久支撑。
“厉害厉害。”陆弃娘一脸骄傲。
“那是自然。”二丫得意,伸了个懒腰,“我爹和三妹呢?怎么还没回来?”
“又去海边了。”陆弃娘道,“好像你爹在盘算着,要在哪里盖几个哨楼,盯着点倭寇的动向。”
“倭寇?”二丫道,“这里还有倭寇吗?咱们来了这么久,也没遇到。”
“那玩意儿,就跟洪水似的。”陆弃娘打比方,“可能几年遇不到一次,但是遇到了,就是伤筋动骨。”
所以她觉得萧晏做得对。
做人呐,就是得有打算。
“就算有倭寇,不是说也是不成气候的吗?”二丫不以为然,“我爹一个人就能打退一片。”
“不能靠你爹一个人,而且你爹说,咱们也不能一辈子都待在琼州。不能等咱们走了,琼州又成了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