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乱流中的云舟
云舟的甲板在剧烈震颤,像是被无形巨手反复抛掷的枯叶。月飞的指节因为紧握斩邪剑柄而泛白,剑身上流转的青光正随着他灵力的灌注,在船舷四周织成一道摇摇欲坠的光网。这已经是他们陷入时空乱流的第三个时辰,原本平滑如镜的云海早已化作翻滚的灰黑色巨浪,每一次拍击都让整艘云舟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月飞师兄,左舷结界快撑不住了!”负责看护阵法的小弟子尖叫着被一股乱流掀飞,撞在舱门的铜环上,吐出的血珠还没落地就被扭曲的气流撕成了红雾。
月飞眼角的余光瞥见光网左侧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那些比刀锋更锐利的时空碎片正像鲨鱼群般在裂缝外盘旋。他深吸一口气,丹田内的灵力如潮水般涌向四肢百骸,斩邪剑的青光骤然暴涨,硬生生将裂缝重新弥合。但这短暂的稳定让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云舟下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正有一股粘稠如墨的力量在缓缓上浮,像是蛰伏的巨兽在打量猎物。
“所有人守住阵眼!”月飞的声音在轰鸣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要撑过乱流最密集的区域,我们就能……”
话音未落,整艘云舟突然被一股远超之前的巨力向上提拉,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抓住了船尾的龙骨。甲板上堆放的法器、药箱、甚至几尊沉重的青铜灯柱都开始向船尾滑动,几个没站稳的弟子发出短促的惊呼,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飘向船舷外那片翻滚的黑暗。
“抓紧!”月飞怒吼着挥剑横扫,一道青芒如月牙般掠过甲板边缘,在半空中化作一道临时屏障。被气流卷走的弟子撞在屏障上,像撞在弹性十足的水幕上,纷纷滚落回甲板。但月飞的心却沉到了谷底——刚才那一剑几乎抽空了他一半的灵力,而那股拉扯的力量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贪婪。
他低头看向船舷外,那些灰黑色的乱流正在逐渐凝聚,形成一个个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能看到闪烁的光斑,像是无数个破碎的星空。但更让他不安的是漩涡深处那若有若无的低语,像是成千上万根针在刺探他的神识,试图撬开他的灵海防线。
“那是什么?”一个负责了望的女弟子指着右前方,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月飞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乱流最汹涌的地方,有一片不规则的黑暗正在缓慢移动。那不是自然形成的阴影,而是一种纯粹的、能吞噬光线的“无”,连最狂暴的时空乱流经过那里,都会像遇到礁石的水流般分流绕行。更诡异的是,那片黑暗周围的空间正在微微扭曲,云舟上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竟硬生生折断,针尖指向的正是那片黑暗的中心。
“是时空裂隙的奇点……”月飞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曾在古籍中见过记载,时空乱流的核心往往存在这样的奇点,那里是法则崩坏之地,任何靠近的生灵都会被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永远迷失在维度夹缝中。但古籍里从未说过,奇点会主动移动,更不会散发出这种令人心悸的吸力。
就在这时,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雷炎仙君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原本在船舱内调息,此刻脸色苍白,显然刚才的震动也影响到了他。他肩上斜挎的箭囊里插着七支箭,箭杆上雕刻的雷纹正随着乱流的波动闪烁不定。
“仙君,您怎么出来了?”月飞皱眉道,“这里危险,您快回舱内……”
“回不去了。”雷炎仙君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抬头望着那片移动的黑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那不是自然奇点,里面有东西在盯着我们。”
他的话音刚落,箭囊里最中间的那支震雷箭突然发出“嗡”的一声轻鸣。这支箭比其他箭支更长,箭镞是用雷纹钢混合龙筋锻造而成,箭尾缀着三根青色的鹰羽,此刻鹰羽正无风自动,箭镞上的雷纹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游走闪烁。
“不好!”雷炎仙君脸色骤变,伸手想去按住震雷箭,但已经晚了。
震雷箭挣脱了箭囊的束缚,化作一道耀眼的雷光冲天而起。那光芒太过炽烈,让甲板上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耳边只听到“噼啪”的电流声和空气被撕裂的锐啸。当众人再次睁开眼时,只见那道雷光如同锁定猎物的巨龙,拖着长长的焰尾,精准地射向那片黑暗的中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雷光没入黑暗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轰鸣,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那片黑暗依旧沉默地悬浮在乱流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月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那股拉扯的力量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糟了……”雷炎仙君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那东西被惊醒了。”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突然从黑暗中爆发出来。那声音不似任何生灵能发出的嘶吼,更像是无数种声音的混合体,有金属摩擦的尖啸,有骨骼断裂的脆响,还有无数人在痛苦中的哀嚎。声波化作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瞬间扫过整片乱流区域。
原本只是翻滚的灰黑色巨浪,在吼声中变得狂暴无比。它们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化作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巨怪,疯狂地撞击着云舟的结界。月飞刚才布下的青光网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斩邪剑在他手中剧烈震颤,仿佛随时都会脱手飞出。
“结界破了!”有人绝望地大喊。
月飞眼睁睁看着左侧的光网彻底崩碎,一股带着刺骨寒意的乱流卷了进来,将旁边一个弟子的半边身子瞬间冻成了冰雕,而另半边身子却在同时被高温灼烧成焦炭。这种生与死、冰与火的诡异景象,让甲板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稳住!”雷炎仙君突然将拐杖顿在甲板上,拐杖顶端镶嵌的雷晶发出刺目的光芒,“所有人以我为中心结雷阵!月飞,你用斩邪剑护住阵眼!”
月飞咬了咬牙,强忍着灵力透支带来的眩晕,将斩邪剑插在甲板中央。剑身没入木板三寸,青光再次亮起,与雷炎仙君拐杖上的雷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椭圆形的护罩。那些扑来的乱流撞在护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护罩剧烈摇晃,但总算暂时挡住了冲击。
“仙君,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月飞喘着粗气问道,他能感觉到护罩外的力量越来越强,雷晶的光芒正在逐渐黯淡。
雷炎仙君盯着那片黑暗,此刻黑暗的中心正缓缓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流淌出粘稠的、如同墨汁般的液体,那些液体滴落在乱流中,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是‘蚀时之影’。”雷炎仙君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传说中被时空法则遗弃的存在,以吞噬时间和空间为生。古籍上说,它们只会在时空乱流最深处沉睡,没想到会被震雷箭惊动……”
他顿了顿,看着那道不断扩大的缝隙,补充道:“震雷箭蕴含的雷霆之力本是法则的衍生物,对这种东西来说,就像是黑夜中的烛火,想不吸引它都难。”
月飞的心沉了下去。他听说过蚀时之影的传说,那是连仙尊级别的强者都不愿招惹的存在。他们这一艘小小的云舟,在对方眼里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
就在这时,护罩突然发出一声脆响,雷晶的光芒猛地暗淡下去。月飞低头一看,只见护罩底部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痕,而那裂痕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上蔓延。
“撑不住了!”雷炎仙君咳出一口血,显然维持雷阵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月飞,你带着其他人跳船,乘逃生舟走!我来拖住它!”
“不行!”月飞想也不想地拒绝,“要走一起走!”
“没时间了!”雷炎仙君猛地推了月飞一把,将一枚玉简塞进他手里,“这是我雷炎谷的秘法,能暂时隐匿气息,也许能骗过蚀时之影。记住,千万别回头,一直往乱流稀薄的地方走!”
他话音刚落,护罩的裂痕已经蔓延到了顶端。随着“咔嚓”一声巨响,整个护罩彻底崩碎,狂暴的乱流瞬间灌满了甲板。月飞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旁边的弟子,却只抓到一片虚空——那些来不及反应的弟子已经被乱流卷走,消失在灰黑色的巨浪中。
“快走!”雷炎仙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月飞挣扎着回头,只见老者已经拔出了箭囊里剩下的六支箭,周身环绕着刺目的雷光,如同燃烧的太阳。他朝着那片黑暗冲了过去,六支箭同时射出,化作六道雷龙,死死地缠住了从黑暗缝隙中伸出的、如同触手般的黑影。
“吼——!”蚀时之影再次发出怒吼,这一次的吼声里充满了愤怒。黑暗中的缝隙骤然扩大,更多的触手伸了出来,如同无数条黑色的巨蟒,疯狂地抽打着雷炎仙君的雷龙。
月飞的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他知道雷炎仙君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为他们争取时间。他咬紧牙关,抓起地上的一枚逃生舟玉简,猛地捏碎。
一道白光闪过,一艘只有丈许长的小舟出现在甲板上。月飞忍着剧痛,将身边还活着的三个弟子推上小舟,自己最后一个跳了上去。他启动了逃生舟的阵法,同时捏碎了雷炎仙君给的那枚玉简。
一股微弱的波动从玉简中扩散开来,逃生舟瞬间变得模糊透明,仿佛与周围的乱流融为了一体。月飞操控着小舟,朝着远离黑暗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不敢回头,只能死死地盯着前方。耳边还能听到雷炎仙君的怒吼和蚀时之影的咆哮,还有时空乱流越来越狂暴的轰鸣。逃生舟在巨浪中颠簸,好几次都差点被卷入漩涡,但都被他凭着最后的灵力险之又险地避开。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声响渐渐远去,乱流也变得平缓了一些。月飞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瘫坐在小舟上,看着身边三个惊魂未定的弟子,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斩邪剑掉落在舟底,发出沉闷的响声。月飞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还残留着剑柄的温度,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留在了那片黑暗里。
小舟继续在寂静的乱流中前行,四周是无尽的灰黑色,看不到日月星辰,也分不清方向。月飞抬头望着虚空,仿佛还能看到那道燃烧的雷光,和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不知道他们最终能漂向何方,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生机还是更深的绝望。但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斩邪剑,只要这把剑还在,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必须带着剩下的人活下去。
因为这是雷炎仙君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逃生舟的微光在无边的黑暗中缓缓移动,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却又带着不肯熄灭的希望,驶向未知的时空尽头。而在他们身后,那片黑暗依旧悬浮在乱流深处,只是不知何时,一道细微的雷光从黑暗中心悄然升起,然后迅速熄灭,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