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京的市舶司门前,堆着如山的“和同开珎”——这是倭国沿用了数十年的旧币,圆形方孔,钱文用的是倭国变体汉字,此刻正被工匠们倒进熔炉,化作一滩滩赤红的铜水。不远处的新铸币坊里,大唐来的铸钱匠正指导倭国工匠翻砂、脱模,一枚枚崭新的“开元通宝”从范模中取出,钱文“开元通宝”四字骨力劲健,正是仿欧阳询的手笔。
“从今日起,倭国全境停用旧币,行用大唐开元通宝。”吉备真备站在市舶司的高台上,声音透过扩音的铜喇叭传遍街市,“凡持有和同开珎者,可到‘唐币兑换所’按一比一兑换开元通宝,限三个月内完成,逾期作废。”
台下的百姓们捧着沉甸甸的旧币,脸上有疑惑也有期待。做绸缎生意的唐商赵老板摸着腰间的钱袋,里面装满了开元通宝,笑道:“早就该换了!以前用和同开珎跟大唐商人交易,还得算汇率,麻烦得很,现在用一样的钱,省事!”
旁边的倭国米商却有些犹豫,他手里的旧币是祖上传下来的,摩挲得包浆温润:“这开元通宝,真能跟大唐的钱一样用?不会到了长安就不认吧?”
“放心!”市舶司的官员举着一枚开元通宝,对着太阳照了照,“这钱是按大唐标准铸造的,铜料纯度、重量都一样,长安的铺子能花,这里自然也能花。你看这钱文,‘开元’是大唐年号,‘通宝’是通行宝货的意思,朝廷还在背面加了个‘倭’字小印,既是大唐钱,也是咱倭国能用的钱。”
货币改革的旨意,是在官制改革后第三个月颁布的。天皇诏书上写得明白:“自今往后,倭国唯用开元通宝,废和同开珎及一切旧币,违者罚铜十斤,官民同罪。”为了确保推行,长安不仅派来了铸钱工匠,还运来了十吨纯铜,作为首批铸币的原料。
兑换工作是桩细致活。朝廷在各州府设了“唐币兑换所”,由市舶司官员与大唐来的钱监共同掌管。兑换所里摆着天平、砝码,按“一枚开元通宝重二铢四絫”的标准称量,旧币成色不足的,要补足差额才能兑换。有个贵族想用磨损严重的旧币蒙混过关,被钱监当场识破,按律罚了五斤铜,消息传开,再没人敢耍花样。
铸币坊里更是严格。大唐工匠带着倭国徒弟,从选铜、熔铸到修整、检验,每一步都按《大唐铸钱法》来。钱范(模具)是长安送来的精钢范,刻着标准的“开元通宝”字样,铸出的钱币误差不能超过半铢,不合格的当场回炉。有个倭国工匠嫌麻烦,偷偷简化了工序,被吉备真备撞见,当即革了职,说:“货币是国之重器,差一丝一毫都不行!”
新钱流通的头一个月,街市上有些混乱。小贩们对着开元通宝反复掂量,不知道该卖多少钱;百姓们把新钱用红线串起来挂在身上,像护身符一样;甚至有孩子把铜钱当玩具,被父母慌忙夺下,教训说“这是大唐的钱,要当宝贝似的护着”。
为了让百姓放心用新钱,朝廷特意在市集上设了“示范摊”,卖米、卖布、卖农具的商贩都只用开元通宝交易。市舶司的官员站在摊前,用唐话和倭语反复解释:“一尺布值两文钱,一斗米值五文钱,跟以前用旧币时一个价,只是换了种钱而已。”
更让人安心的是,开元通宝能直接买到大唐的货物。博多湾的唐商船上,蜀锦、瓷器、茶叶都明码标价,只收开元通宝,价格比用旧币换算时还便宜一成。渔民阿海用新钱买了一匹蜀锦,给嫁了唐兵的女儿做嫁衣,笑着说:“这钱真管用,能买到长安的布!”
旧贵族们却暗暗心疼。他们窖藏的和同开珎数量最多,兑换时虽没吃亏,却总觉得丢了面子——货币是国祚的象征,改用大唐钱,仿佛连国本都跟着变了。大伴氏首领看着家里成堆的开元通宝,对儿子叹道:“以前用和同开珎,钱上刻的是咱倭国的字,现在换成开元通宝,走到哪都得记着,这是大唐的钱。”
儿子却不以为然:“父亲没见九州的商人吗?用开元通宝跟大唐做生意,赚的钱比以前多三成。再说了,新钱上有‘倭’字小印,既是大唐的,也是咱的,怕什么?”
这话倒不假。开元通宝流通半年后,倭国的贸易活了起来。唐商往来更频繁了,带着丝绸、铁器来,换走倭国的硫磺、漆器,用的都是同一种货币,省去了兑换的麻烦;九州的渔民把鱼卖给唐船,赚了开元通宝,又能去唐学馆给孩子交学费,钱在手里转一圈,处处都能用。
有个叫藤井的商人,用开元通宝从登州买回一船曲辕犁,在倭国转卖,赚了十倍的利。他逢人就说:“这钱是好东西,大唐认,倭国认,走到哪都吃得开!”
一年后,朝廷派人巡查货币流通情况,回报说:“除偏远山村尚有少量旧币留存,平城京及各州府已全用开元通宝,百姓交易自如,连乞丐讨钱都要‘开元钱’。”市舶司的账册上,用开元通宝记录的交易额,比去年用旧币时翻了一倍还多。
长安的户部收到倭国送来的“岁币”(按规定上缴的赋税),全是成色十足的开元通宝,清点的官员笑着对李承乾说:“陛下您看,倭国的钱跟咱长安铸的,几乎分不出来了。”
李承乾拿起一枚带有“倭”字小印的开元通宝,掂了掂,又看了看钱文:“货币同,则经济通;经济通,则民心通。当年秦始皇统一货币,天下归心,今日倭国行用开元通宝,也是一个道理。”
此时的平城京,铸币坊仍在不停地铸造新钱。工匠们已经能熟练地按大唐标准操作,铸出的开元通宝源源不断地流向市场,像一条条无形的线,把倭国的商铺、农田、作坊,都与大唐的经济网络紧紧连在一起。
市舶司的兑换所早已撤了,旧址改成了“钱银行”,百姓可以在这里存钱、借贷,用的都是开元通宝。掌柜的是个混血儿,父亲是唐商,母亲是倭国商人之女,他用流利的双语记账,账本上的数字整齐划一,全是用开元通宝计算的。
有个老妇人来存钱,颤巍巍地掏出布包,里面是几十枚磨得发亮的开元通宝。“这些钱,是我儿用新钱买了稻谷,卖了钱又买了桑苗,一点一点攒下的。”她说着,眼里泛起泪光,“以前用旧币时,总觉得日子过不活,现在有了这钱,心里踏实。”
掌柜的笑着接过钱,在存折上用汉文写下“存入开元通宝五十文”,说:“大娘放心,这钱存着,跟长安的钱一样值钱,等您孙子长大了,还能拿着去长安读书呢。”
老妇人的笑容里,藏着对日子的期盼。而那些在市场上流通的开元通宝,正带着这种期盼,在唐倭百姓的手中传递,每一次易手,都在加深着彼此的联系——当大家用着同一种钱,过着能用这种钱换来安稳的日子时,归唐,就不再是遥远的概念,而是融入柴米油盐的寻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