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在客厅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父亲半躺在藤编摇椅上,膝盖仍盖着牛萍织的羊毛毯,尽管夏日的暑气已渐渐漫进屋内。父亲手中握着泛黄的老相册,布满老年斑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里泛黄的笑脸,那是二十年前全家在福海监狱的合影。
“小默,你看你那时候多调皮,爬到树上怎么都不肯下来。” 父亲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眼角的皱纹因笑容更深了些。陈默正在收拾茶几上的药碗,闻言走过来,在父亲身边蹲下,目光落在照片里那个咧着嘴笑的小男孩身上,“爸,那时候您总追在我后面,生怕我摔着。”
父亲的笑容渐渐凝固,眼神变得悠远,“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陈默注意到老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连忙说道:“现在您就安心养病,等好了,咱们再去回去拍张全家福。” 父亲转头看向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轻轻点了点头。
十几天的居家时光,父亲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每天清晨,他都会在陈默的搀扶下,在花园里慢慢散步。路过水塘时,总会驻足看一会儿锦鲤,偶尔还会给孙子讲一讲老宅池塘的故事。小家伙似懂非懂,却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还会指着水面,发出 “哇” 的惊叹声,逗得父亲开怀大笑。
复诊的日子很快到来。乌鲁木齐的七月,日头毒辣得很,空气里仿佛都流淌着热浪。陈默早早地准备好了遮阳帽和水杯,扶着父亲出门。父亲今天特意换上了那件洗得发白却十分整洁的藏青色衬衫,步伐虽慢,却比前些日子稳当了不少。
中医院里弥漫着浓郁的中药香,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候诊区坐满了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小孩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陈默扶着父亲在长椅上坐下,掏出湿巾轻轻擦去老人额头上的汗珠。父亲看着墙上挂着的中医穴位图,喃喃道:“这位老大夫确实有本事,喝了这些天药,晚上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
终于轮到他们就诊。老中医戴着金丝眼镜,花白的胡须垂在胸前,目光温和地看着父亲。他伸出布满皱纹的手,三根手指搭在父亲的手腕上,神情专注。许久,老中医睁开眼睛,翻看着之前的病历,“脉象比上次平稳了许多,气血也有所改善。” 他边说边拿起毛笔,在宣纸上沙沙地写着药方,“不过仍需固本培元,这次的药方稍作调整。”
取药窗口前,陈默看着那十几袋熬好的中药,心中不禁有些犯难。这些袋子看起来就很沉重,而且数量还不少,他不禁担心自己是否能够顺利地将它们拿回家。
当他伸出手去接过那些袋子时,立刻感觉到了它们的重量。沉甸甸的袋子勒得他的手掌生疼,仿佛要把他的手给压垮似的。然而,陈默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或者抱怨,他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股压力。
站在一旁的父亲看到这一幕,心疼地说道:“儿子,我来帮你拿几袋吧,这么多你一个人拿太辛苦了。”说着,父亲便伸出手想要帮忙。
陈默见状,连忙躲开了父亲的手,笑着说道:“爸,您就别操心了,我自己能行的。这点重量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您就好好歇着吧。”
尽管陈默这样说,但父亲还是不放心,他看着儿子艰难地拎着那些中药,心里很不是滋味。
出了医院大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夏日的阳光异常猛烈,仿佛要将大地烤焦一般。陈默和父亲的衣服很快就被汗水浸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让人感到十分难受。
父亲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但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儿子身上,关切地说道:“儿子,你慢些走,别中暑了。这么热的天,可别累坏了自己。”
终于回到家,推开门的瞬间,陈默愣住了。客厅里,陈悦和陈瑶正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满了新鲜的水果和糕点。“你们怎么来了?” 陈默又惊又喜。陈悦站起身,快步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中药袋,“听说今天带爸去复诊,我们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陈瑶则亲昵地挽住父亲的胳膊,“爸,快坐,我们给您带了爱吃的葡萄。”
父亲满脸笑容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儿,眼中充满了慈爱和欣慰。他感慨地说道:“你们这两个丫头啊,总是这么关心我,让我这个当爹的心里真是暖暖的。”
说完,父亲缓缓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身体稍稍后仰,显得十分放松。这时,陈瑶眼疾手快地从果盘里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轻轻剥开外皮后,将那圆润多汁的果肉小心翼翼地递到父亲嘴边。
“爸,快尝尝这葡萄甜不甜?”陈瑶温柔地说道。
父亲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将那颗葡萄一口吞下。他细细咀嚼着,感受着那甘甜的汁液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片刻后,父亲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连连点头称赞道:“嗯,甜,真甜啊!比我自己剥的还要甜呢!”
父亲的这番话犹如一阵春风,吹散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阴霾,引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这笑声在房间里回荡着,充满了温馨和欢乐的氛围。
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询问着父亲的身体状况。陈悦仔细查看父亲的气色,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着精神好多了,药喝着还习惯吗?” 父亲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习惯,就是苦了点。不过小默总会在喝完药后,给我拿块冰糖。” 说着,宠溺地看了陈默一眼。
陈瑶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保温杯,“爸,这是我从同事那儿学的润肺茶,里面有胖大海、罗汉果,您每天泡着喝。” 父亲接过保温杯,摩挲着杯身,“还是我的小女儿贴心。”
厨房方向突然飘来阵阵饭香,牛萍系着碎花围裙探出头来,“饭好了,都来洗手吃饭!” 她的脸上沁着汗珠,却笑得格外灿烂。餐桌很快摆满了菜肴:色泽红亮的大盘鸡、香气扑鼻的清炖羊肉、翠绿爽口的拍黄瓜,还有一碗碗冒着热气的抓饭。
陈辉利落地摆好碗筷,陈悦忙着给父亲盛汤,“爸,尝尝我炖的羊肉,炖了整整一下午。” 父亲端起汤碗,热气氤氲中,他的眼睛微微湿润,“好,好,闻着就香。” 陈瑶则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外甥碗里,“宝贝,多吃点,快快长大保护爷爷。” 小家伙眨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重复:“保护爷爷!”
父亲正喝着汤,孙子突然举着勺子,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爷爷,喂……” 勺子里的米饭洒出一半,却还是成功送到了父亲嘴边。父亲笑得合不拢嘴,故意夸张地 “啊呜” 一口吃下,还咂咂嘴,“我孙子喂的饭,比山珍海味都香!” 小家伙受到夸奖,开心得手舞足蹈,又舀起一勺,非要再喂一次。
陈默看着这一幕,眼眶微微发热,举起酒杯,“来,咱们一家人碰个杯,祝爸早日康复!” 众人纷纷举杯,清脆的碰杯声中,父亲的脸上满是幸福,“有你们在,爸这病啊,准能好!”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为每个人的笑容镀上一层金色。欢声笑语中,那些苦涩的中药、奔波的疲惫都化作了浓浓的亲情,温暖着这个历经风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