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皮鞋重重砸在医院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深夜的风裹挟着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却感受不到寒冷,只觉得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电梯上升时,他靠在金属壁上,急促的喘息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顺着下巴滴在衣领上。
终于到达病房楼层,陈默冲出电梯,朝着父亲的病房狂奔而去。走廊里的灯光惨白而刺眼,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当他推开病房门的瞬间,看到护士站在床边,父亲则坐在床上,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床单,指节泛白。
“我爸怎么了?” 陈默冲上前,声音带着颤抖和恐慌。护士叹了口气,从床底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赫然装着两瓶敌敌畏,密封口用透明胶带缠了好几圈。“我们查房时发现的,幸亏及时找到了。” 护士的声音严肃而沉重。
陈默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发软,险些跌坐在地。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两瓶敌敌畏,脑海中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如果父亲真的用了这些,后果将不堪设想。他转身看向父亲,只见老人佝偻着背,头埋得很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脖颈处的皱纹里似乎都藏着深深的绝望。
“爸,您这是干什么?” 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蹲下身,试图与父亲对视。父亲却偏过头,不愿与他目光相接,嘴唇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说话。陈默伸手握住父亲冰冷的手,触手的粗糙和冰凉让他心疼不已,“您要是出了事,让我们怎么办?小辉还没成家,您孙子还等着您抱呢……”
父亲的肩膀微微发颤,突然用力抽回手,声音沙哑而坚定:“别管我了,我这把老骨头,不想再拖累你们。化疗要花那么多钱,最后还不一定能好,何必呢……”
陈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他一把抱住父亲,将头埋在父亲的肩头,像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爸,您怎么能这么想?我们是一家人啊!钱的事您别操心,就算砸锅卖铁,我们也要治好您的病。您忘了吗?您说过要看着孙子上小学,要带我们回福海老家看老房子……”
父亲的身体僵了僵,沉默良久,终于缓缓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陈默的后背。陈默能感觉到父亲的手掌在微微颤抖,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是此刻内心挣扎的体现。
“咱们去花园坐坐吧。” 陈默哽咽着说,搀扶起父亲。父亲的脚步虚浮,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仿佛身上背负着千斤重担。两人慢慢走到医院的花园,深夜的花园格外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他们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月光洒在父亲的脸上,更显苍白憔悴。
陈默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爸,我知道化疗痛苦,可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医生说只要坚持治疗,就有很大希望。您要是不在了,我们的家就散了……”
父亲盯着地上的影子,许久才开口:“小默,爸这辈子没怕过什么,可我真的不想躺在病床上,插满管子,最后人财两空……” 他的声音低沉而悲伤,眼角溢出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缓缓流下。
陈默伸手轻轻擦去父亲的泪水,手指触到父亲脸上深深的皱纹,心中一阵酸楚:“爸,您还记得我小时候生病吗?那时候家里穷,您为了给我治病,跑遍了十里八乡,借遍了所有亲戚。现在轮到我们照顾您了,您就别再固执了,好吗?”
父亲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陈默继续说道:“大哥明天就到了,他在电话里急得直哭。姐姐、妹妹和弟弟也都为了您的事四处奔波。我们都盼着您能好起来,您就为了我们,勇敢一次,接受治疗吧。”
父亲终于转过头,看着陈默,眼神中充满了愧疚和犹豫:“可是那些钱……”
“钱不是问题!” 陈默打断父亲的话,语气坚定,“我们兄弟姐妹一起想办法,就算是借钱,也要治好您。而且爸,我联系了中医院的一位老专家,他从业四十多年,在血液病症调理上很有经验。他说可以通过中药调理,以扶正祛邪、清热解毒、活血化瘀为原则,改善您的症状,增强免疫力 。虽然不能保证完全根治,但能让您少受些罪,慢慢调养身体。您就放心吧,我们多管齐下,一定能把病治好。”
说着,陈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与老专家的聊天记录,递给父亲看。父亲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屏幕上的文字,苍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框。“真的…… 能行吗?” 父亲抬起头,眼神中既有期待,又充满怀疑。
陈默重重地点点头,双手握住父亲的手:“肯定行!那位老专家口碑特别好,好多人都在他那儿调理好了身体。咱们一边配合西医治疗,一边用中药调理,双管齐下。您只要放宽心,好好养病,其他的都交给我们。”
父亲的眼眶再次湿润,他轻轻拍了拍陈默的手,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好,好,爸听你的。” 夜风中,父子俩依偎在一起,月光为他们披上一层柔和的银纱,此刻,希望的种子在寂静中悄然生根发芽。
夜风中,父子俩依偎在一起,月光为他们披上一层柔和的银纱,此刻,希望的种子在寂静中悄然生根发芽。陈默看着父亲脸上难得的笑意,心中的大石稍稍落下,但双腿仍像灌了铅般沉重。
“爸,咱们回病房吧,您也累了,好好休息。” 陈默轻声说道,缓缓搀扶起父亲。父亲的身子微微前倾,几乎将一半的重量都倚在了他身上,每一步都迈得迟缓而小心翼翼。回病房的路不过短短几十米,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推开病房门,陈默轻手轻脚地扶着父亲躺到床上,将枕头微微垫高,让他躺得更舒服些。他伸手轻轻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父亲躺在床上,眼神中满是疲惫与安心,却仍强撑着精神说道:“小默,你也快回去吧,别累坏了。” 陈默点点头,喉间有些发紧:“爸,您安心睡,有什么事随时按呼叫铃,我明天一早就来。”
离开病房前,陈默又回头看了父亲一眼。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父亲的脸上,照亮了他眼角的皱纹和两鬓的白发。父亲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像是已经进入了梦乡,可紧皱的眉头却仍透露出一丝不安。陈默深吸一口气,轻轻关上了房门。
从医院到家的两站路,陈默却走得恍恍惚惚。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他满脑子都是父亲藏敌敌畏时的绝望,以及听到中医方案后那带着希冀的眼神。推开家门时,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儿子房间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牛萍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披着外套从儿子房间走了出来,睡眼惺忪却满是关切:“这么晚才回来,爸那边怎么样了?” 陈默脱鞋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时,牛萍才看清他通红的眼眶和疲惫不堪的神情。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臂,将牛萍紧紧搂入怀中。牛萍身子一僵,随即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别担心,慢慢说。” 陈默将头埋在她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深深的后怕和疲惫:“老婆,今天差点…… 爸在床底下藏了两瓶敌敌畏。”
牛萍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双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陈默的衣服:“什么?” 陈默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继续说道:“还好护士查房发现了,我当时…… 真的吓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在花园里开导父亲,以及提出中医治疗方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牛萍听着,泪水也渐渐模糊了双眼:“爸也是不想拖累我们,他一辈子要强……” 她抬起手,轻轻擦去陈默脸上的泪痕,“不过你这个办法好,中西医结合,说不定真能减轻爸的痛苦。”
陈默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那熟悉的温度:“多亏联系上了那个老专家,希望能有效果。”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老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又要照顾孩子,还要操心家里的事。”
牛萍摇摇头,将头靠在他的胸口:“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一家人。你在医院照顾爸也不容易,明天我给爸炖点鸡汤带过去,补补身子。” 陈默紧紧抱着她,这一刻,所有的疲惫和恐惧都在妻子温暖的怀抱中渐渐消散。
夜更深了,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睡。陈默和牛萍躺在床上,虽然都十分疲惫,却一时难以入眠。他们轻声商量着明天的安排,计划着如何让父亲更安心地接受治疗。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为这对夫妻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在这寂静的夜里,他们彼此依偎,共同守护着这个家,守护着那来之不易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