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千钧的声音猛地停顿了一下。
他没想到,打给宁绯的电话,居然是纪徊接的。
对于宁绯来说,纪徊应该是绝对没办法插手她生活的才对,为什么……
戚千钧没说话,纪徊道,“你也是有意思,私底下查了宁绯的手机号吗,下次想要的话告诉我,我会告诉你的。”
宁绯听见以后想把手机拿回来,但是纪徊没让,还站起身子来扯着嘴角走远了,一直走到了厨房里,他拿了一听宁绯爱喝的淡黄色柠檬可乐,拎着可乐回到了宁绯身边。
宁绯还有些惊魂未定,纪徊把冰可乐贴在她脸上冻了她一下,细长的手指节骨分明,“喝不喝。”
宁绯被冻得一哆嗦,纪徊单手掰开了易拉罐,将可乐放在了茶几上,扬了扬下巴,“我跟你现在没什么可说的,挂了。”
戚千钧心说现在纪徊演都不演了,以前还会假装哥俩好,现在为了一个宁绯,已经把他调查了个底朝天!
戚千钧眼里掠过一丝阴沉,“纪徊,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天衣无缝吗?”
“我无所谓啊。”
纪徊右手一摊,听见戚千钧这话,他乱笑,“你随便去告发我啊,我又无所谓的。”
反正在宁绯心里他是最坏那个,戚千钧再讲再多坏话都没事。
戚千钧被他这种软硬不吃的态度气个半死,骂了一句脏话挂了电话,随后纪徊将手机丢回了宁绯的怀里,女人下意识接住了他丢回来的手机,抬头茫然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帮我?”
“谁帮你了。”纪徊说话的时候带着点气笑,“是不是把什么误会成我对你好了?别又想多。”
宁绯心里一次,盯着纪徊白皙的侧脸说,“你不张嘴说话的时候挺像个人的。”
纪徊嗯了一声,从屋子里抱出了一条毛毯,又大喇喇地丢给了宁绯,宁绯被毛毯盖了个结结实实,她一把薅下脸上的毛毯,对纪徊说,“你干嘛?”
“晚上睡这。”
纪徊冷漠地说,“你要是回去,就你这种软蛋子,肯定一个人睡不着,然后躲在被窝里嘎嘎抹眼泪。”
“……”宁绯有时候真的特别特别恨纪徊,因为他太了解她,不管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精神。
他清楚知道,现在的宁绯有多脆弱。所有的理智岌岌可危,精神世界崩塌重组了一遍。
“睡这里吧,沙发可以展开来摊成一张沙发床。”纪徊的声音很淡,“渴了就去冰箱里拿水,饿了就用空气炸锅炸速成食品,困了就睡觉,不要捡地上东西吃,听得懂吗?”
“……”
宁绯望着纪徊,抿着小嘴,显然是非常不爽。
但是纪徊很爽。
他眯起眼睛来,挑了挑眉说,“明天还有硬仗打,戚蓉沫不会那么老实地伏法,赶紧睡吧。”
宁绯坐在沙发上,抱着纪徊丢过来的毛毯,没说话。
说实话,她该拒绝的。
可是她现在真的,太需要一个支柱,哪怕是,带着刺的。
纪徊就像是她的另一个化身,有些事情宁绯不敢去做,没资本去做,可是纪徊可以。他替她去做那些出格的事情,替她违逆整个世界,反正纪徊本身的人设就是一片废墟,做什么都不存在“塌房”,所以他大可以肆无忌惮地,想做就做。
再极端一点讲,若是哪天宁绯杀了人,旁人必定会替她争论一句是不是有冤情或是被逼无奈,但是如果是纪徊杀了人,大家应该会淡淡地点评一句——“不意外”。
宁绯看着纪徊走回卧室的背影,她微微红了眼睛。
这天夜里,宁绯破天荒地放下了和纪徊的斗争,她就像站在命运的交叉路口,准备承受来自老天更多的重挫,女人躺在纪徊家中的沙发床上,看着天花发呆。
妈妈,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如果你还在的话,知道我是戚家的女儿,会把我送回去吗?
宁绯都觉得意外,她那么渴望成为“有钱人”,渴望自己可以靠自己实现阶级跨越拥有自由,可是现在,她痛恨自己的身份和戚家。
纪徊在屋里也没睡着,他一想到宁绯在屋外客厅睡着就感觉不自在,过去住在宁绯隔壁的时候没有这样烦躁,如今却有些……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男人起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躺着一盒药。
是宁绯先前在他另一个家中留下的思诺思。
他沉思许久,拿着药走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客厅只有茶几上一盏小灯微弱地亮着,沙发上的宁绯跟小兔子似的,拿被子盖着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眼里还有些防备。
纪徊走上前去,将药递给了宁绯。
宁绯看见这个名字,一怔。
“有些时候没办法。”纪徊道,“靠药物强迫你冷静下来睡觉吧,你的身体需要睡眠,这么熬下去,在戚蓉沫被判之前你估计就猝死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宁绯刚觉得纪徊像个人了,他一句猝死又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接过去,纪徊说,“吃一粒,唑吡坦类的药不能多吃。”
宁绯拆开包装盒,从里面抠出一粒,“我知道。”
“这些年。”纪徊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吃了多少?”
宁绯没说话,拿着纪徊给她打开的可乐,就着可乐吞下了药,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纪徊。
昏暗的深夜里,微弱的灯光打在他脸上,留下大半边的阴影。
宁绯只是说,“没少吃。”
纪徊喉结上下动了一下,“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要吃药。”纪徊的手指攥了攥,窗外雨声如雷,沉闷又密集,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在隔了很久以后,宁绯回答道,“被你抛弃了,所以抑郁了,难受,要吃药,很难理解吗?”
很难理解吗?
纪徊眸光沉下来,“宁绯,那十万块……”
“就算你当时给了我那十万块,我妈妈也会死。”
宁绯却比纪徊要更快把话给说完了,打断了纪徊想要聊下去的所有欲望。
事隔经年,他们终于在这个凉薄阴沉的雨夜里,重新提及当年的那段分手。
回望彼此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你我都没好过。
感情可真是个公平的东西,当然,它只有在双方互相都爱过彼此的时候,公平性才会体现。
宁绯蓦地一笑,“你总不能是后悔甩了我吧。”
“……”
纪徊声音很低很哑,“还好。”
还好。
宁绯一点都不意外,这就是纪徊会说出口的答案。
再想再要,都不会承认。
死不承认。
然而纪徊,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不需要承认,光是摆在那里,其实大家就都能看得明白。
哪天纪徊被仇家一脚油门撞死了,宁绯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遗物。
过命的交情,同天的生日,血脉相连的命运红线,纠缠在一起的年少轻狂——除了宁绯,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和纪徊相配。
纪徊想伸手触碰宁绯,却在半空中停住。
宁绯抬头,对着他笑靥如花,只是眼神格外讽刺。就像在对他说,想碰我吗?以前你想碰就碰,现在原来也会……犹豫害怕啊。
纪徊深呼吸一口气,终是将手伸上去直接按在了宁绯的头顶。
这一次,宁绯没拒绝,纪徊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再收回手去的时候,宁绯眼尖,看见了纪徊手腕处的一个纹身。
N。
那是她过去一直不知道的……
她的瞳仁缩了缩。
男人手腕处的纹身并不明显,只是一个简单利落的字母。
和她斑驳伤疤的手腕截然不同,可是这一次,宁绯感觉自己的心脏深处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纪徊,在我的爱结束的那一刻,你的爱终于开始了。
纪徊摸了两下宁绯的头发后收回手,连同手腕处的字母纹身一起,他拿起药盒转身回去房间。
******
第二天一早睡醒,宁绯果然听见了门外的动静,透过猫眼看见一群人围在隔壁也就是她的家门外,叽叽喳喳在讨论些什么。
还好宁绯昨天夜里是在纪徊家客厅过夜的,要不然怕是连家门都出不去。
宁绯从玄关处回到了客厅,纪徊正好从卧室走出来,也听见了门外的骚动,男人了然地抬眉,“你家门口被堵了?”
“嗯。”宁绯招招手,“你来看一下他们是谁,我不认识。”
纪徊走上前去,透过猫眼看清楚了来人,“是戚家人。”
“戚家?”
“嗯,那个领头的是戚锋,戚千钧的父亲,同样,也是你的。”
纪徊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平静,然而就是这种平静,更衬得他有些残忍,“宁绯,你爸估计是来接你回家的。”
和上一次宁军的亲属闹事不同,这一次戚锋可是宁绯的亲爹。
宁绯皱着眉,“我不会回去。”
“戚锋亲自上门来了。”
纪徊玩世不恭地说,“真罕见啊,戚老爷亲自上门来。”
“有求于我,自然要亲自上门。”
宁绯却看得一清二楚,“他也害怕我真的去指证戚蓉沫吧,这样对戚家影响也不小,亲自登门不过是让我心软的手段罢了。”
纪徊意味深长地看着宁绯,“昨天戚千钧分量不够,今天你爹亲自上门……”
话音未落,隔壁的戚锋又敲了敲宁绯的家门,但不凑巧,宁绯并未在这个家里。
戚锋叹了口气,隔着门对宁绯说,“宝贝女儿,爸爸是来接你回家的。你哥昨天夜里回来告诉我们你有小脾气小情绪,是正常的,爸爸理解,这么多年了,让戚家补偿一下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