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熙打心底里嫌恶苏黛霜,就算没那些扯不清的龌龊,单是苏黛霜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他也断断不想再跟这种人沾半点边。
想想从前苏黛霜欺辱姐姐多少回?姐姐竟还总为她收拾烂摊子?
苏欢指尖摩挲着茶杯沿,瓷面微凉,她抬眼淡淡一笑:“我与她早没瓜葛,本也犯不上管这闲事。只是……叔叔如今在瘴江那边动弹不得,我总得把这事了结了,回头才好跟他说清楚。”
苏景熙一愣,拍了下脑门:“可不是!我倒忘了瘴江那头还有个被流放的苏崇岳!”
可他对那一家子素来没好感,一提就皱紧了眉:“姐姐也太顾念他们了,瘴江多偏远苦寒,他这辈子怕是难再踏回帝京半步!”
每年流放去瘴江的,死在半路或当地的不计其数,那地方一去,基本就是埋骨他乡的结局。
苏黛霜是死是活,苏崇岳知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
“难不成他知道了,还能让死人活过来?”苏景熙嗤道,“苏崇岳自身难保,哪还有闲心管别的!”
苏欢浅啜一口茶,眉梢微挑:“世事无绝对,多留一手总没错。”
她想起苏崇岳,若他得知自己离京后,家里落得家破人亡、只剩他孤家寡人的境地,不知会是何等疯魔?
他虽不能起死回生,但若临死前豁出去咬下几个人垫背,也不是没可能。
“这份人情,日后我是要讨回来的。”她轻声道,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
“顾赫,你莫不是在戏耍陛下?你说这封密信是苏崇漓给你的,又说他从没看过?此信何等重要,苏崇漓既拿到手,怎会不看!”
孟秉元沉声质问,语气里满是不信。
“当年秦禹的案子,分明是苏崇漓主审,若这信真是秦禹给他的,他为何不第一时间呈上来,反倒给了你?而你又为何压到今日才拿出来?”
这话问得在理,殿中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困惑。
是啊!这么关键的证据,苏崇漓没道理藏着掖着!
顾赫垂首躬身:“陛下明鉴,并非臣故意隐瞒,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姬帝眯起眼,声音沉沉:“说来听听。”
顾赫解释道:“当年镇西侯身陷囹圄,已知是遭人陷害,怕对方斩草除根,才偷偷把这封信的事告诉了苏崇漓。但苏崇漓拿到信之前,秦禹就撑不住,在牢里去了———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秦禹先是遭人下毒,后在战场上丢了半条命,浑身是伤被押回天牢,严刑拷打之下,哪熬得住?没等问斩,就咽了气。
秦家上下百余口,也跟着遭了秧,满门抄斩。
当年苏崇漓在宫门外跪了那么久,终究是白费力气,最后还被贬了官。
离京前,他偷偷去了被封的秦府。
那时人人嫌那里晦气,连个看守的都没有,荒得像座鬼宅。
苏崇漓就是在那儿,找到了这封信。
“秦将军当时反复叮嘱,让他拿到信后千万别拆,得等离开帝京才行。苏崇漓本打算到了清河镇再看,可谁料……”
顾赫顿了顿,语气里添了丝怅然,“他没等到那一天,遇了难。临终前,记着秦将军的嘱咐,把信交给了苏二小姐。”
“苏二小姐”三字入耳,殿中瞬间一静。
这名字,帝京里谁不熟悉?
回京才大半年,已是无人不晓。
就连前些天的秋猎,陛下都特准她去了,二皇子的伤还是她看的。
谁能想到,这么个看似清丽倾城的女子手里,竟藏着这等惊天证物!
“苏二小姐自然也不知信里写了什么。她带着几个弟妹,辗转三年才回帝京,一回来就把信给了臣。臣初看时,也是心惊肉跳,不敢相信!”
顾赫说到这儿,终于抬眼,冷冷瞥了沈墨一眼,语气带了嘲讽:“信上没落款,可内容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只是臣实在想不通,素来与秦将军交好的沈大人,竟能干出这等背信弃义、丧尽天良的事!”
沈墨脸涨得通红,吼道:“你胡说八道!”
见他还不认,顾赫也懒得跟他辩,继续对姬帝道:“无奈之下,臣只好先把信扣下,暗中查探。还好苍天有眼,不久前找到了沈墨写给绯女的信。那字迹……沈大人,你自己说,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沈墨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喘着气,手指抖得厉害,指着顾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姬帝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着,缓缓开口:“一封没落款的信,秦禹竟如此谨慎?”
傻子都看得出这里面有猫腻。
秦禹不把信公开,显然是怕上呈的路上出岔子,所以才只告诉了苏崇漓一人。他到底在怕谁?
顾赫重重叩首:“陛下圣明!秦将军定是知道,这信一旦露出去,必会掀起惊涛骇浪!那风浪……十有八九就在帝京,他才这么小心!”
否则,何必叮嘱苏崇漓离京才能拆?
顾赫这话,像是把最后一层遮羞布扯了下来,血淋淋的真相露在众人面前———秦禹之死,沈墨不过是个幌子,他背后,还有人!
有只看不见的手,轻描淡写就覆灭了秦家满门!
顾赫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带着金石般的铿锵,却只换来了一片死寂,冷得人骨头缝都发寒。
不知过了多久,姬帝的声音终于响起,冷得像淬了冰,听不出喜怒:“那么,你说说,这风,是从哪儿刮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