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断崖的石缝里，手心全是汗。
不是怕的——是兴奋。
那种猎人看着猎物自己走进陷阱时才有的颤栗感，像电流顺着脊椎往上爬。
藤蔓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我和曾瑶的呼吸声。
她就在我身侧，一动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可我知道她在笑，那种只有我能懂的、带着千年执念的冷笑。
地上那几滴假血还没干透，是我用野猪血混了点朱砂画的，半块碎玉卡在石缝中，泛着幽光——林昭生前贴身之物，他死前攥得太紧，指骨都嵌进玉里了。
这玩意儿对我们来说是祭品，对它来说，却是“重伤逃亡”的铁证。
它会上当吗？
会。
曾瑶低声传音，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枯叶：“因为它太想赢一次了。”
她说这话时，我没有回头，但听见她舌尖咬破的细微声响。
一滴血飞出，在风中断成七段，又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重新拉成一道弧线，悬在空中，几乎不可察。
那是她的执念印记。
千年前她守护命轮时留下的东西，不是力量，不是咒文，而是一种……气味。
一种只有同类才能识别的记忆烙印。
雾气开始扭曲。
不到半个时辰，坑口处浮现出一个人形。
不再是曾瑶的脸——那是它之前最爱模仿的模样，用来试探我们的反应——而是一个穿着古袍的老者虚影，面容模糊，脚步迟疑，却异常坚定地踏入静默结界。
这不是傀儡。
是它分裂出来的“试探意识”，进化版。换句话说……它亲自来了。
我心里一震，不动声色地擦掉刚才指甲在地上刻下的三个字：“真假老者”。
太直白，容易被识破逻辑漏洞。
我改写为“伪命轮”三字，藏在碎石阴影下，只等它低头那一刻——就会看到。
果然，老者虚影停下脚步，像是嗅到了什么。
它的“脸”转向那滴血弧的方向，缓缓跪下。
膝盖触地的瞬间，整个山谷仿佛陷入死寂。
我没有动，曾瑶也没有。
我们像两块石头，嵌在这片悬崖的褶皱里，连心跳都被压缩成无声的节奏。
但它跪得那么虔诚，那么卑微，仿佛终于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圣物。
我咧嘴一笑，牙齿在黑暗中泛白，像狼。
“它以为找到了真正的命轮碎片。”我低笑，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流摩擦喉咙的震动。
曾瑶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指尖沾着血，在岩壁上画了个圈——不是攻击，不是封印，而是一个问号。
它分不清真假。
这才是最可怕的折磨。它以为找到了真正的命轮碎片。
我低笑，声音像从地底渗出的水，冷得能结冰：“其实那是你残留的执念投影——它分不清真假，因为它靠吞噬失败者的记忆活命，反而最怕看到‘活着的执念’。”
曾瑶轻声道，几乎是在耳骨上摩挲：“它现在不敢碰，也不敢走，怕错过机会，更怕是陷阱。”
她说得对。
这东西不是蠢，而是太聪明，聪明到把每一步都算成了死局。
它活得太久，久到习惯用别人的恐惧喂养自己，却忘了——真正的执念，从不来自死去的记忆，而是尚未熄灭的意志。
老者虚影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动，像是被无形丝线吊着的人偶。
那滴血弧静静漂浮，映出它模糊面容中唯一清晰的部分：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却又空得可怕。
我屏住呼吸。
知识洞察眼悄然开启——代价是十分钟后我会忘记此刻的一切，包括曾瑶的脸、门环的位置、甚至我自己是谁。
但值了。
刹那间，我看穿它的思维链条：
不是怀疑陷阱……而是确认了“祭品未死”。
它感知到了曾瑶的执念还在跳动，鲜活如初。
这不是伪装，不是幻术，是它千百年来唯一无法吞噬的东西——一个不肯认输的灵魂。
它开始后退。
极其缓慢，像沙漏里最后一粒坠落的沙。
就在它脚跟离地、准备遁入雾中的刹那——
嗡——
门环在我袖中嗡鸣！
不是响，是震，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共鸣！
整片土地猛然一颤，仿佛沉睡千年的契约被唤醒，岩层之下传来某种古老心跳。
老者虚影猛地抬头，动作僵硬如断线木偶，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情绪——不是愤怒，不是狂躁，是恐惧。
“你们……”它声音裂开，像枯枝折断，“根本没离开！”
“对啊。”我拍拍裤子上的灰，站起身，影子被月光拉长，直指它心口，“老子请你吃饭，你敢不敢坐下来？”
话音未落，那老者虚影猛然暴退！
可迟了。
门环金光炸裂而出，不伤人，只锁魂。
一道细若游丝的光链凭空浮现，缠上它手腕、脖颈、脚踝，将它钉在原地，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
我没动手杀它。
反而掏出随身酒壶，灌了一口。
辛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烧得我眼前发亮。
我看它，像看一个终于走到终点的可怜虫。
“别急着逃。”我晃了晃壶，“饭还没上呢。”
它瞳孔骤缩，仿佛听懂了什么。
而我知道，十分钟后，我将忘记这一切。
但曾瑶不会。
她会记得——这一局，是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