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那封染血的信,指节被冷汗浸得发白。
帐外的风卷着草屑打在牛皮帐篷上,像有人用石子儿一下下砸。
曾瑶的银簪还在晃,月光从她发间漏下来,照得信上\"北境狼旗现\"几个字泛着冷光——阿三的飞贼队极少用密信,上回这么急还是去年凉州城破前夜。
\"老周他们马上到。\"曾瑶把湿布往铜盆里一按,水花溅在我手背的血渍上,\"公子,您手在抖。\"
我低头,才发现虎符隔着里衣硌得心口生疼。
三天前那个醉汉的话突然撞进脑子:\"这玉该归大单于\"——大单于?
北境的拓跋部?
可刘曜败亡时虎符流散,怎么就和草原狼旗扯上关系了?
帐帘被掀开的瞬间,风裹着老周的咳嗽灌进来。
他手里攥着半卷羊皮地图,银须沾着夜露:\"小陆,阿三那混小子在帐外和张统领较劲儿呢,说要带飞贼队摸敌营。\"
话音刚落,帐门又被撞开。
阿三穿着短打,腰间别着七把柳叶刀,刀鞘上还沾着马粪:\"陆爷!
我听说狼旗军带了三万铁蹄?
奶奶的去年在雁门关,老子用迷烟放倒过他们二十个斥候——\"
\"闭嘴。\"张统领跟着跨进来,他铠甲没卸,护心镜上还凝着霜,\"陆公子,末将营里的探马刚回报,东南方三十里有炊烟,估摸着是敌军前哨。\"
我把密信往案上一拍,烛火晃了晃,映得四人影子在帐壁上扭成一团:\"他们要虎符。\"手指点在老周摊开的地图上,\"现在有两个选择——守,或者攻。\"
老周的手指在地图上划拉:\"守的话,咱们营地依山,只有东西两条道。
可狼旗军是骑兵,三天就能绕到后山断水......\"
\"守个屁!\"阿三把刀往桌上一插,刀身震得茶盏跳起来,\"狼旗军要的是虎符,他们肯定派死士混进营里。
上次那俩刺客要不是公子用洞察眼......\"他突然噤声,瞥了眼我腰间的虎符。
曾瑶往我身边凑了凑,软剑在鞘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这是她每次紧张时都会多抹两遍的胰子。
\"攻。\"我突然开口,手指按住地图上的红圈,\"他们以为咱们会守,所以主力肯定压在东西两门。
但狼旗军的粮草队呢?
骑兵再快,没马料能跑多远?\"
老周的眼睛亮了:\"你是说......\"
\"假运虎符。\"我摸出块碎玉塞进曾瑶手里——是前儿从刺客身上搜的虎符残件,\"让张统领带五百步兵,装成押着'虎符'的车队,往东山口走。
狼旗军要是追,正好引他们进山谷。\"
张统领抱拳:\"末将明白,东山口两边是悬崖,骑兵进了谷就是活靶子。\"
\"阿三。\"我转向短打汉子,\"你带飞贼队今晚摸去敌军后营,烧他们的马料。
马没了草,骑兵就是没牙的狼。\"
阿三咧嘴笑,刀鞘撞得桌子咚咚响:\"得嘞!
我让兄弟们把火折子藏在粪车里,保准他们闻着味儿还当是自己人。\"
最后我看向曾瑶,她正把碎玉往怀里塞,领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你跟我带三百轻骑,绕到西山。
等张统领把敌军引进山,咱们从后面包抄。\"
帐外的更鼓敲了四下,天快亮了。
曾瑶帮我系紧护腕时,指尖在我手腕上轻轻掐了一下——这是我们的暗号,意思是\"小心\"。
出帐时,老周拉住我的胳膊,他掌心的老茧蹭得我生疼:\"虎符......\"
\"在我这儿。\"我拍了拍心口,那里藏着用软皮裹了三层的虎符,\"等打完这仗,咱们再好好查查这虎符到底藏着什么。\"
张统领的\"运符队\"天亮就出发了。
我站在高坡上,看他们推着蒙着红布的木车,车把式故意把鞭子甩得噼啪响。
果然,半个时辰后,东南方腾起一阵黄尘——狼旗军的斥候跟上来了。
\"走。\"我翻身上马,曾瑶的马紧挨着我,她的银簪在晨雾里闪了闪,像根淬了毒的针。
三百轻骑沿着山涧走,马蹄裹了布,只听见溪水哗哗响。
到西山口时,远远看见东山谷里腾起黑烟——张统领的伏兵动手了。
喊杀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马的嘶鸣,像一锅煮沸的粥。
\"冲!\"我抽出佩刀,刀刃划破晨雾。
曾瑶的软剑比我快半拍,她的马尾辫在风里扬起来,像根燃烧的红绳。
狼旗军的后营乱成一团。
阿三的飞贼队把马料堆点着了,火苗子窜得比旗杆还高。
几个狼旗兵举着水袋乱跑,被我军的马刀砍倒在火里。
我看见敌军主将的帐篷,门帘被风掀开一角,里面挂着幅狼头旗——和密信里说的一模一样。
\"陆爷!
这儿有封信!\"阿三从主将案上抓了张纸,墨迹还没干,\"是给'暗桩'的,说等虎符到手就......\"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
我接过信,扫了两眼,血\"嗡\"地冲上脑子——信尾的落款是个熟悉的符号,那是老周帮我刻在所有密信上的防伪造印。
帐外突然传来曾瑶的呼声:\"公子!看这儿!\"
她站在主将的衣柜前,手里举着支银簪——和她发间那支一模一样,连簪头的缠丝纹路都分毫不差。
晨光照着银簪,我看见上面刻着极小的字:曾府,瑶。
杀声还在耳边响,我却突然听不清了。
虎符在胸口跳得厉害,像有人拿锤子一下下砸。
曾瑶的脸在我眼前晃,她张着嘴说话,可我只看见她的唇形:\"公子,这是......\"
东山谷的火还在烧,浓烟裹着血腥味涌进帐子。
我盯着那支银簪,突然想起三天前那个醉汉——他身上的酒气,和老周总喝的那种马奶酒,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