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如怒，夜雨滂沱。
三道身影在密林中疾驰。沈知意背着陆云袖，月无瑕在前开路。雨水顺着沈知意的下颌滴落，与陆云袖伤口的血水混在一处，在青石上绽开朵朵红梅。
\"还有三里。\"月无瑕挥袖震开拦路的荆棘，突然身形微晃。她强行压制寒毒运功，此刻眉心的青气已蔓延至鼻翼。
沈知意瞥见月无瑕袖口凝结的冰晶，低声道：\"前辈且慢。\"
她从腰间解下个锦囊，倒出两粒赤红丹药：\"这是'离火丹'，可暂缓寒毒。\"
月无瑕接过丹药，却在指尖凝出薄霜将其包裹：\"我体内寒毒已与功力相融，贸然服用阳火之药，只会加速反噬。\"说着将丹药弹回，\"留着救这丫头。\"
陆云袖在沈知意背上微微睁眼，气若游丝：\"知意...放我下来...我能走...\"
沈知意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脚步。她右腕上的青紫纹路已蔓延至肘部，每次运功都如万蚁噬心。忽然，林间传来\"咔嗒\"轻响——是机关弩上弦的声音！
\"趴下！\"
沈知意猛地扑倒，三支弩箭擦着发梢掠过，钉入身后树干。月无瑕袖中飞出十余枚冰晶，暗处顿时响起几声闷哼。
\"是唐门的暴雨梨花钉。\"沈知意盯着树干上的弩箭，面色凝重，\"西厂竟能驱使蜀中唐家？\"
陆云袖突然挣扎着落地，抽出\"秋水无痕\"剑拄地而立：\"这样逃不是办法...\"她剑锋轻颤，在泥水中划出个奇异符号，\"师父教过...玉霄洞外有迷阵...\"
沈知意见那符号，瞳孔骤缩。她不假思索地并指如剑，在地上补完另外半边图案。两相结合，赫然是块完整的玉佩纹样！
地面突然微微震动，前方山崖上的藤蔓无风自动，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
\"走！\"月无瑕挥袖卷起一阵寒风，将追来的暗器尽数击落。
三人刚冲入洞中，身后藤蔓便重新闭合。洞内漆黑一片，唯有陆云袖的剑身泛着淡淡清光。
沈知意扶着石壁喘息，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她右臂的青紫纹路已蔓延至肩头，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荧光。
\"知意！\"陆云袖急忙去扶，却被月无瑕拦住。
\"别碰她！\"月无瑕寒声道，\"九幽断魂蛊发作时，碰触者必中剧毒。\"
沈知意艰难地从药囊取出金针，颤抖着刺入自己右臂要穴。针尾甫一入肉，便冒出缕缕青烟。她咬紧牙关，又从怀中取出个瓷瓶，将其中粉末倒在伤口上。
\"嗤——\"
灼烧声中，沈知意痛得仰起头，脖颈青筋暴起。陆云袖看得心如刀绞，突然夺过她手中金针：\"玉霄心法可解百毒！\"
不等二人反应，她已运起残余内力，将金针刺入沈知意曲池穴。针入三寸，陆云袖突然口吐鲜血，却仍强撑着捻动针尾。
\"你疯了？\"月无瑕厉喝，\"以你现在的状态...\"
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巨响。整个山洞都震颤起来，碎石簌簌落下。
\"他们在破阵！\"沈知意挣扎着站起，\"这迷阵挡不住厉天行太久。\"
陆云袖拔出金针，虚弱地指向洞内：\"往里走...师父说过...洞中有...\"
她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沈知意急忙接住，探脉后面色稍霁：\"暂时无碍。\"她看向月无瑕，\"前辈可还能运功？\"
月无瑕不答，只是抬手凝出一团冰焰照明。三人向洞内行去，越走越开阔。忽然，前方出现个石厅，正中立着块晶莹剔透的玉碑，碑上刻着\"玉霄\"二字。
沈知意看到玉碑，身子猛地一震。她放下陆云袖，踉跄着走到碑前，颤抖着抚摸上面的刻痕。
\"这是...\"
\"洛清羽的字迹。\"月无瑕声音冰冷，眼中却闪过复杂之色。
沈知意突然跪下，从怀中取出那半块残玉，轻轻按在碑座凹陷处。严丝合缝！
玉碑突然亮起柔和光芒，碑后石壁缓缓移开，露出间密室。室内石床上盘坐着具白骨，身旁放着柄带鞘长剑。
月无瑕如遭雷击，踉跄着上前：\"洛...清羽？\"
沈知意却拦住她：\"不对！\"她指着白骨腰间玉佩，\"这不是你师父...这是...我从我们沈家情报得到的消息，这不是你师父。\"
陆云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虚弱地道：\"是师祖...玉霄真人...\"
三人正惊疑间，洞口方向传来厉天行的大笑：\"月无瑕！你以为躲在这里就能逃过一死？\"
月无瑕转身就要冲出，却被沈知意拉住：\"前辈且慢！\"她快速检查石室，\"既然这里是玉霄真人坐化之处，定有...\"
她目光突然停在石床下方——那里刻着个与洞外相同的符号。沈知意不假思索地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符号上。
\"轰隆隆——\"
石床突然下沉，露出条幽深隧道。与此同时，整个洞顶开始崩塌！
\"走！\"沈知意背起陆云袖就跳入隧道。月无瑕犹豫一瞬，抄起床边长剑紧随其后。
三人刚落入隧道，上方就被巨石封死。黑暗中只听得\"铮\"的一声，月无瑕拔出了那柄长剑——剑身如秋水般澄澈，与陆云袖的\"秋水无痕\"竟是一对！
\"这是...‘长天孤雁’？\"月无瑕声音发颤，\"他竟将双剑分藏两地...\"
沈知意借着剑光查看陆云袖伤势，突然发现她怀中露出封信角。抽出看时，信封上赫然写着：\"发现者亲启\"。
她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隧道中潮湿阴冷，水滴从石缝渗出，落在青苔上发出清脆声响。沈知意借着\"长天孤雁\"剑的微光，颤抖着拆开那封信。纸页泛黄，墨迹却依然清晰：
\"见此信者，当知吾徒云袖非陆氏血脉，实乃铸剑世家莫氏遗孤。二十年前，莫家因铸成'天问'、'地答'双剑遭西厂与唐门联手灭门。吾救出襁褓中的女婴，托付陆氏抚养...\"
沈知意手指一颤，信纸飘落。她望向昏迷中的陆云袖，那张苍白的脸上依稀可见莫家人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微翘的下巴，与江湖传闻中莫家主的画像竟有七分相似。
\"原来如此...\"月无瑕拾起信纸，眼中寒芒闪烁，\"难怪师妹当年突然隐退，原来是为了保护这孩子。\"
洞外传来碎石滚落之声，追兵正在逼近。沈知意迅速收起信件，低声道：\"先离开这里。\"她背起陆云袖，沿着隧道向前走去。
隧道蜿蜒向下，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气息。月无瑕持剑在前，剑锋上的寒光照亮了石壁上斑驳的刻痕——那是一些古老的剑诀和心法。
\"这是玉霄派的秘传心法。\"月无瑕指尖轻抚刻痕，\"师妹竟将门派根基藏在此处...\"
忽然，陆云袖在沈知意背上轻哼一声，悠悠转醒。她虚弱地睁开眼，看到月无瑕手中的长剑，瞳孔猛地收缩：\"那是...师祖的剑...\"
\"你醒了？\"沈知意侧头看她，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别说话，我们正在找出口。\"
陆云袖却挣扎着要下来：\"放我...下来...我能走...\"她双脚刚落地就一个踉跄，被沈知意及时扶住。
\"逞强！\"沈知意皱眉，却见陆云袖固执地站直身体，伸手轻抚石壁上的刻痕。她的指尖在某个特殊符号上停留，突然用力按下。
\"咔嚓\"一声，前方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一间石室。室内陈设简朴，正中石桌上放着个紫檀木匣。
三人对视一眼，谨慎地走入石室。陆云袖颤抖着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册手札和一块玉佩。手札扉页上写着\"洛清羽\"三个清秀小字。
\"是师父的笔迹...\"陆云袖眼眶泛红，轻轻翻开手札。月无瑕站在她身后，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
手札中记载了洛清羽如何救下莫家遗孤，如何将她托付给陆家，又如何暗中保护她长大。最后一页写道：
\"云袖身负莫家血脉，西厂与唐门不会放过她。若我遭遇不测，望后来者将'长天孤雁'与'秋水无痕'交予她手。双剑合璧，可破'天问'、'地答'之邪气...\"
月无瑕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扶住石桌，眉心青气已蔓延至下巴。
\"前辈！\"沈知意急忙上前扶住她，触手却是一片冰凉。月无瑕的皮肤上已凝结出细密冰晶。
\"寒毒...反噬...\"月无瑕艰难地说道，\"不必管我...带她走...\"
陆云袖放下手札，突然握住月无瑕的手腕：\"玉霄心法...可解寒毒...\"她看向沈知意，\"帮我扶住前辈。\"
沈知意会意，协助月无瑕盘膝坐下。陆云袖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按在月无瑕背上。她脸色越发苍白，却坚持运功。
石室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厉天行阴冷的笑声：\"月无瑕，你以为躲在地下就能逃过一死？西厂要杀的人，从来没有活过三天的！\"
沈知意脸色一变，迅速检查药囊：\"我还有三枚'离火丹'，应该能暂时压制前辈的寒毒。\"她看向正在运功的陆云袖，\"但你现在的情况...\"
\"不必担心我。\"陆云袖咬牙道，\"前辈救过我们，我不能见死不救。\"
沈知意点头，取出金针准备施救。就在此时，隧道中传来一声巨响，石门被硬生生震开！厉天行带着五名黑衣人闯入石室，手中兵刃寒光闪闪。
\"终于找到你们了。\"厉天行阴笑道，\"把莫家余孽交出来，或许能留你们全尸。\"
月无瑕突然睁开眼，一把抓过\"长天孤雁\"剑：\"带她走！\"她强撑着站起，剑锋直指厉天行，\"西厂的走狗，也配在此狂吠？\"
厉天行不怒反笑：\"月宫主寒毒攻心，还能挥剑？\"他一挥手，\"上！活捉莫家余孽，其余格杀勿论！\"
五名黑衣人同时扑上。月无瑕剑光如虹，瞬间刺穿两人咽喉，但第三人的刀已砍向她肩膀。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闪过，那黑衣人惨叫一声，手腕被齐根切断！
沈知意手持一柄软剑站在月无瑕身侧，剑尖滴血：\"前辈，我来助你。\"
另一边，陆云袖勉强站起，拔出\"秋水无痕\"剑。她脸色惨白如纸，剑锋却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直取厉天行面门！
厉天行侧身避过，狞笑道：\"莫家剑法？有意思。\"他双掌一错，竟有黑气缭绕，\"让你见识下'天问剑法'的厉害！\"
陆云袖闻言一震：\"你...你怎么会...\"
厉天行不答，掌风如刀劈来。陆云袖举剑相迎，却被震得连退数步，嘴角溢血。沈知意见状，急忙抽身来援，却被两名黑衣人缠住。
月无瑕见状，突然长啸一声，体内寒毒竟被她强行转化为内力！她剑锋所过之处，空气都凝结成冰。三名黑衣人瞬间被冻成冰雕，随即剑光闪过，碎成冰渣！
\"玉霄...绝学...\"厉天行脸色大变，\"你竟练成了'冰魄玄功'？\"
月无瑕不答，剑锋直取厉天行咽喉。厉天行仓促招架，右臂顿时结出一层厚冰。他当机立断，左手抽出一柄短刀，竟将自己右臂齐肩斩断！
\"好狠的手段。\"沈知意冷笑，手中软剑如灵蛇般缠上厉天行左腿。厉天行闷哼一声，左腿筋脉被挑断，跪倒在地。
\"西厂...不会放过你们...\"厉天行狰狞道，突然咬破口中毒囊，七窍流血而亡。
石室内一时寂静。月无瑕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沈知意急忙接住她，发现她体内寒毒已侵入心脉。
\"前辈！\"陆云袖踉跄着过来，握住月无瑕的手，\"坚持住...\"
月无瑕虚弱地摇头：\"没用了...寒毒已入心...\"她看向陆云袖，\"你...果然是师妹的弟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这是...玉霄宫主令...交给你了...\"
沈知意突然道：\"还有救！\"她迅速取出金针，\"我可以用'九转回阳针'暂时封住寒毒，但需要陆姑娘的玉霄心法配合。\"
陆云袖毫不犹豫地点头：\"怎么做？\"
\"你运功护住前辈心脉，我来施针。\"沈知意说着已开始下针，九根金针依次刺入月无瑕九大要穴。每刺一针，她自己右臂的青紫纹路就蔓延一分。
陆云袖注意到这点，惊呼：\"知意！你的蛊毒...\"
\"无妨。\"沈知意咬牙继续施针，\"先救前辈要紧。\"
当第九针落下时，月无瑕猛地弓起身子，吐出一口黑血。沈知意也闷哼一声，右臂几乎完全变成青紫色。陆云袖一手维持心法，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沈知意。
\"成了...\"沈知意虚弱地笑道，\"寒毒...暂时压制了...\"
月无瑕缓缓睁开眼，看着两个伤痕累累的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你们...何必为我...\"
陆云袖轻声道：\"前辈与师父同门，便是我的长辈。何况...\"她看向沈知意，\"我们三人同生共死，已是过命之交。\"
沈知意点头，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地上。陆云袖大惊：\"知意！\"
\"蛊毒...发作了...\"沈知意苦笑道，\"看来...我也撑不了多久了...\"
月无瑕强撑着坐起：\"此地不宜久留。西厂援兵很快会到。\"她看向石桌上的玉佩，\"带上它，那是开启玉霄秘库的钥匙。\"
陆云袖收好玉佩和手札，与月无瑕一左一右扶起沈知意。三人沿着隧道继续前行，身后隐约传来追兵的脚步声。
隧道尽头是一道石门，上面刻着复杂的星象图。陆云袖研究片刻，将玉佩嵌入正中凹槽。石门缓缓开启，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
三人眯着眼走出隧道，发现已身处一座山谷中。远处青山如黛，近处溪水潺潺，恍如世外桃源。
\"这是...玉霄谷？\"月无瑕惊讶道，\"传说中玉霄派的隐居之地？\"
陆云袖点头：\"师父在手札中提到过。谷中有温泉可疗伤，还有...\"她突然顿住，看向沈知意。
沈知意已经昏迷，青紫的纹路开始向脖颈蔓延。月无瑕脸色一变：\"快！找温泉！\"
三人沿着溪流上行，很快发现一处冒着热气的温泉。月无瑕检查水质后点头：\"是药泉，正好克制九幽断魂蛊。\"
沈知意被轻轻放入温泉中。陆云袖不顾自己伤势，运起玉霄心法为她逼毒。月无瑕则守在入口处警戒，手中\"长天孤雁\"剑寒光凛冽。
温泉中，沈知意的青紫纹路开始缓慢消退。陆云袖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却仍坚持运功。突然，她身子一晃，栽倒在沈知意怀中。
\"陆姑娘！\"月无瑕急忙过来，发现二人皆已昏迷。她长叹一声，将二人安置好，持剑守在旁边。
夕阳西下，山谷中一片静谧。月无瑕望着两个年轻姑娘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西厂...唐门...\"她轻声自语，\"二十年的恩怨，该做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