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真正压死骆驼的也不仅仅是最后一根稻草,任何瘟疫都不会是平白无故爆发的。
这场应该也不例外才对。
树生纪5003年6月23日,拉维利亚左外环区爆发了大规模疫情,由于在此次疫情中,被感染的患者出现了类似于铁的锈蚀现象,因此该引起此次瘟疫的病症也被称为“锈蚀病”。
锈蚀病的发生原因暂未查明,但患者的病程表现不容乐观,该病病程较为急骤,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时期。
病程初期:通常在感染后1-3天,患者皮肤会出现触感类似潮湿木材的灰蓝色网状斑块。
此时患者的肌肉纤维会不同程度的木质化,部分严重的患者已确小腿等四肢可被徒手折断。
多数患者自述唾液腺分泌物含铁锈味,部分患者可以从中直接提取出浅咖啡色的黏液,经送检后发现,该黏液中铁元素异常增多。
但在具体检查铁的存在形式时,所有的仪器在同一时间均被异常锈蚀,哪怕那些本身根本不含铁的机器也是如此。
所有患者瞳孔对光反应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延迟,虹膜边缘呈现明显的金属氧化色,并伴有轻微的失明症状 。
经部分法师患者测试,锈蚀病还会影响施法时魔导回路的运转效率,该效果对于不同的魔法以及不同的法师均不同,目前已经观察到最严重的效果是,某位法师施法时的整体效率下降40%左右。
病程中期:在感染后的4-7天内,患者就会进入病程中期
皮肤的灰蓝色网状斑块会变为赤红,随即发溃流脓。
该脓液性质类血,但有大量密布红色纹路的活体小块,经仪器检验,这些活体小块的主要成分为铁,但由于仪器很快被锈蚀的缘故,无法鉴定铁的存在形式。
大部分患者在此时已经失明,眼睛完全金属化,全身各处系统会出现不同程度金属化和锈蚀现象,据部分患者自述,他们能持续的听到高亢机械摩擦音。
后证明,这些金属摩擦音实际上是已经部分金属化的内脏由于锈蚀等作用,和其他内脏以及膜系统摩擦而产生的声音。
随着病情加重,内脏的锈蚀程度也会增加,而由于这个阶段通常不会完全损伤神经系统,所以患者可以感受到逐渐加深的内脏刮擦痛。
其程度由钝痛到刀割样疼痛不等,但大多数该病程的病人都会由于无法忍受日渐加重的痛苦而请求安乐死。
病程末期:最迟在感染8天后,患者将迎来病程末期,此时的患者已经完全金属化,并以缓慢的速度被锈蚀,仪器显示除脑电波外,患者生理信号完全静默。
患者意识可在完全金属化后存活2天,原理未明,但值得注意的是,该阶段锈蚀的速度不快,差不多也需要两天才能完全锈蚀。
该过程因人而异,也有不到几小时就死亡的例子。那个患者也许可以感受到自己被锈蚀的过程也说不定。
而在死亡后,也就是完全被锈蚀的个体会成为新的锈蚀源,周围金属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
值得注意的是,该病的传染性极强,在患者存活时就会不断的污染金属,死亡后的污染速率更是会提升。
......
最初的消息是从d-12区传出来的。
先是几个管道工咳出铁锈色的痰,接着是中控室的几个技工发现自己的皮肤开始泛出灰蓝色的斑纹。医疗舱的诊断系统来来回回扫描了三次,才最终弹出一行冰冷的结论:“未知病原体感染,建议隔离。”
人族历史上有过不少的大型卫生公共事件,基本上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应对体系。然而这种体系在家族领地上就有些不太现实了。
对于家族来说,人死了要么用繁育炉再造,要么直接去星际奴隶市场再买,反正无论哪种方式都比去救那些下贱的穷鬼要划算的太多。
但在人皇厅的强制要求下,拉维利亚空港还是有着用于应付检查的相关体系的,可这个东西......就这么说吧,拉维利亚负责这方面事务是检疫站。
而这个检疫站呢,它平时的工作是海关检疫,也就是基本每三十年一次大活,平日里就是另一个组织,简称“贪污规划经营办”,里面全塞了些家族专员和附属家族少爷。
这些人别的能耐没有,贪污受贿,挪用公款,假公济私是一把好手。
很自然的,检疫站在这些姓罗瓦里卡、拉斯塔摩、普利尔拉或者什么别的其他的专员们日复一日的精耕细作下,自然是可以对疫情防控起到除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
甚至当第一批感染者被关进临时检疫区时,空港的广播里播放不是什么防控须知,而是最近流行的轻音乐,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系统维护。
就连在富人区的咖啡厅里,那些穿着无菌防护服的侍者在端上精致的点心时,也只不过是手套比平时多戴了两层。
“不过是穷鬼的职业病罢了” 有人这么评价,抿了一口红茶。
但很快,钢铁便开始腐朽了。
......
尽管锈蚀病对人的杀伤力已经很严重了,但最令人头疼的还是它锈蚀金属的能力,这对于拉维利亚这个以钢铁为主体的空港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最先遭殃的是左外环区,在确认疫情爆发后的第四天,左外环区的下层管道锈蚀程度已经超过80%,而这期间所投入的共计827名管道工全部失去联系,下层管道彻底瘫痪,失去了阻止魔力散逸的功能。
为了避免无意义的魔力浪费,左外环魔力中控室在家族的授意下切断了左外环区的魔力供给。
整个左外环区的公共设施立刻陷入了瘫痪之中,只有少数的几个系统靠着储备能源又强行了几个小时。
环区的交通系统是在切断魔力供给后的六小时后才完全崩溃的。
对于锈蚀病,家族的第一选择不是隔离而是封锁消息,铺天盖地的假消息将疫情的热度压了下去,在家族的相关人士撤离完毕后,锈蚀病的消息才终于纸包不住火。
历经了几天假消息轰炸后的人们这才意识到他们被骗了,乌泱泱的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向月台,妄图搭乘能离开这里的环际列车。
站台内部很快就充满了推挤、踩踏、尖叫,人们不停的涌向停靠在轨道旁的列车,此时已经没人去管买不买票的问题,大家都发了疯的往列车挤。
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孩子高高举过头顶,像他这么做的人有不少,很多父母都拼尽全力的想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男人看上去打算用自己的身体为孩子开辟一条生路,推搡别人的动作愈发疯狂,不知不觉间已经红了眼,脚下一片软腻湿滑。
因他推搡而死的人不在少数,在人潮中一旦倒地,等待着人的结局就是被活活踩死,可他不在乎了,尽管这可能是他第一次杀人,可他不在乎。
只要能让自己的孩子活下来那怎样都好。那孩子的鞋底和他一样,也沾着别人的血,甚至上面还有微小的白的和红的碎肉。
可男人的愿望在如潮水般的人群之中注定是徒劳的,一个没留神的他很快被推搡在地,被人群裹挟着向车厢涌去,绝望的倒在了距离车厢还有两米的地方。
“走!”
他吼道,这个男人在人堆中竭力的拱起身子,为自己怀中的孩子撑起一片安全的地方,此时的他体会到了那些沾在他和他孩子脚底的人们死前的痛苦。
可这是值得的,只要他的孩子能安全。
孩子泫然欲泣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咬紧牙关爬向列车。
这样就好......
一张从天而降的大脚将孩子践踏,而后便是数不清人和数不清的践踏。
父子俩被活活踩死,在即将开动的列车前,和那些沾在他们鞋底的人一样,永远的留在了别人的鞋底。
车里几乎已经被塞满,有些人甚至将自己的身体诡异的扭曲着,只为贴合那一丝小小的空间。即使这样,到车门关闭的瞬间,仍有十几只手卡在门缝里,直到气压阀无情地碾断指骨,留下阵阵哀嚎。
最后一辆环际就这样离开了,家族在切断魔力供给后不久就对左外环实行了隔离,至于其他的尤其是救助类的措施?
等家族开完会再想吧,至于开个几十天还是几个月,那就不是这些人该考虑的了,反正都是群下贱的穷鬼,死了些家族也完全不心疼。
商店的橱窗在第四天晚上就被砸碎了,人们开始疯狂的零元购,而药房几乎成了修罗场。
有人只是为了一盒抗生素捅穿了药剂师的喉咙,却发现货架上早就空了,只剩下几瓶维生素和过期镇痛剂。
实际上抗生素对于锈蚀病根本无能为力,人们只是习惯了凡事找个寄托,这里的人们其实连抗生素是治疗什么的都不清楚,只是胡乱的抢夺一切有可能治疗锈蚀病的物资。
街边的自动售货机被推倒,里面的合成蛋白棒什么的撒了一地。一个佝偻的老太太跪在地上捡,却被人从背后一棍子敲碎了她的颅骨。
她死的毫无痛苦,不用经历接下来的地狱生活,这大概是会是她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远处有个前警察被吊在路灯上,脚下牌子扭扭曲曲写着看不清楚的几个字。
富豪们终究是反应最快的。
早在疫情刚刚爆发的时候,富人区里的私人飞船一艘接一艘升空,船舱里装着名画、红酒和黄金。
那时家族的禁令还没有下达,但即使下达了,只要这些富人们提供自身60%的资产,就能封锁后获得前往别的环区的许可。
一艘豪华飞船在起飞时撞上了检疫隔离网,燃烧的残骸最终坠向平民区,点燃了好几栋铁皮房。
最后一位离开的是左外环规划部长的夫人,她的宠物猫享有单独的氧气舱,而检疫区的一些感染者正因肺金属化引起的呼吸衰竭蜷缩在地上抽搐。
地面的人群仰头看着那些远去的光点,有人咒骂,有人哭泣,更多的人沉默地握紧了手里的铁管。
到了6月26日,骚乱开始变得安静。
这不是因为秩序恢复了,而是因为咳嗽声取代了呐喊。大部分人都感染了锈蚀病,无力的咳出满是锈味的铁屑。
街道上倒着尸体,那些看得出人形的是死于暴力,那些看不出人形的则是死于瘟疫。
他们是锈蚀病的第一批死者,多是一些本就上了年岁的老年人。原本干枯皮肤已经开始木质化,手指就像老树的根须一样蜷曲。
他们甚至没有挺过第一阶段,仅仅是躯体初步木质化就要了他们的命。
一个孩子蹲在尸体旁边,他的眼睛泛出金属光泽,动作僵硬的用石头敲击死者的手臂,发出“咚咚”的空响。
“妈妈,”他回头喊,“这个玩具坏了。”
然而他的妈妈已经不会回应他了。她全身被锈蚀的很严重,只能才能从那些沾满铁屑的衣服上勉强看出她曾是个人,她肢体不仅扭曲着,还像树一样分出许多枝丫。
红色的铁锈如同会动的血肉一般从地底涌出,渐渐爬上了街边的铁皮房屋,那些房子就和将行就木的老人一样,被铁锈腐蚀的弯了腰,轰的一声,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不少没来得及离开的人被压成了肉饼,连最后的哀嚎都被红锈吞噬殆尽。
似乎连天空都被这诡异的红锈给腐蚀了,空气中平白无故的析出灰色的斑点,它们如大雪般从天空散落,无声而又肃穆的引导着死亡。
拉维利亚迎来了第一场雪,却无人为它庆贺,一个街边的感染者们无力的抬头,试图再看一眼那从不落下的太阳,这是他僵硬的身体所能做的最后的动作了。
......然而
灰色的雪在天空中散落飘零,盖住他早已金属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