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月光下,与那个“自己”对峙。
他——或者说是它——就站在我面前,身形与我完全一致,连那件略显旧了的灰色夹克都一模一样。
只是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我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喉头干涩:“你是谁?”
对面的人动了,嘴唇微微张开,声音竟也与我如出一辙:
“我是你。”
我心头一震,仿佛有一道冰冷的电流从脑髓深处窜过。
理智告诉我,这不可能是真正的“我”。
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我竟然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某种动摇——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容器呢?
一个被复制、被操控的存在?
我没有再问,而是直接开启了“洞察之眼”。
一瞬间,视野中的世界变得不同。
对方的身影开始泛起淡淡的轮廓线条,就像是某种全息投影一般不稳定。
紧接着,无数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
那是……我童年的记忆。
破败的小巷,母亲抱着我低声哭泣,然后她将我放在一座废弃教堂门口,转身离开的背影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接着画面突变。
我看到了另一个“我”,但那不是我的人生。
他在阴暗的地下训练室中接受残酷的体能和心理训练,每一次失败都会遭受非人的惩罚。
他的童年没有温暖,只有命令和服从。
两种记忆交织在一起,仿佛两条河流猛地撞上彼此,激起了滔天巨浪。
头痛欲裂,我几乎站立不稳,额头冷汗直冒。
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继续观察,却发现越是深入,越分不清哪一段记忆才是属于“真正”的我。
“停!”我低吼一声,强行中断了“洞察之眼”。
眼前的“我”依旧静静站着,毫无情绪波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这时,柳思思从我身后走了出来,脚步坚定而有力。
她走到我身边,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你还记得我们在暴雨中找到第一个连环杀手的时候吗?”她轻声问。
我点头,那段经历刻骨铭心。
那是一个深夜,我们被困在一条老旧居民楼中,雨水从破损的屋顶倾泻而下。
但我们靠着一点点线索,一步步锁定了凶手的身份。
“当然记得。”我说。
柳思思转头看向对面的那个“我”,冷冷地说:“那么你呢?你还记得吗?”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台死机的机器。
“看,他没有情感。”柳思思语气坚定,“他是程序化的产物,是被制造出来的复制品。”
“复制?”我喃喃重复。
韩东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丁哥,我们监测到他的生命体征完全同步,心跳、体温、脑波,全都匹配。但他没有自主意识波动,就像是一个……预设好的模型。”
我盯着那个人,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是我,却又不是我。
他是我曾经可能成为的模样,是系统为应对突发情况准备的替代品。
换句话说——只要他们觉得我不再合适执行任务,这个“我”就会立刻取代现在的我,接管一切。
我苦笑了一下,心想,原来我真的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但我还活着,我还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选择权。
这就足够了。
“如果你是我,那你告诉我——”我缓缓开口,“你觉得,‘我’是什么?”
那个“我”终于再次开口,依旧面无表情:“你是逻辑最优解的载体。”
我愣了一下。
“逻辑最优解?”我重复了一遍,突然笑出了声,“所以,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个解决问题的工具?”
“是。”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你知道吗?正是因为我不是纯粹的逻辑体,才会一次次做出超出你们预期的选择。我有情感,有判断,也有……自由意志。”
说罢,我迈出一步,向他走去。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直到我走到他面前,只差半步之遥,我才停下脚步。
“你说你是‘我’。”我低声说,“可真正的‘我’,从来不会放弃自己的选择。”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内心深处某个声音在呐喊。
我不是谁的替代品。
我是我自己。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意识同步完成,是否接受合体成为‘完美人类’?”
我怔住。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浮现。
我站在克隆体面前,空气中还弥漫着战斗后残留的硝烟和汗水的气息。
它倒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但眼神依旧空洞,没有一丝波动。
它的嘴角裂开一道血痕,却仿佛感觉不到痛。
我没有再看它一眼,而是缓缓抬起右手,握住了腰间的枪柄。
“你不是我。”我轻声道,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但我曾经差点变成你。”
它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仿佛在试图理解我的话,可那不过是系统预设的情感模拟,永远不可能真正拥有灵魂。
我扣下扳机的手指微微一顿。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丁哥!”韩东的声音从通讯器中响起,“别杀他!他还……是我们唯一能追踪系统源头的线索!”
林若兮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引爆装置已经就位,只要按下按钮,就能一次性摧毁整个地下控制中心。”
我沉默了几秒,目光落在克隆体身上,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一个被剥夺了情感、自由与选择权的自己。
然后,我松开了枪,转而从口袋里掏出引爆器。
我低头看了它一眼,眼中没有怜悯,只有深深的释然。
“对不起。”我说,“我不是来拯救你的,我是来终结这一切的。”
我按下了按钮。
轰——!!
爆炸的冲击波将我震退数步,脚下的地面震动不已,周围的墙壁开始崩塌。
系统的核心装置被引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操控者们,恐怕也无法轻易恢复了。
尘埃落定之后,我瘫坐在地,浑身疲惫,几乎虚脱。
柳思思走到我身边,蹲下来扶住我。
“你还好吗?”她问。
我苦笑了一下:“活着。”
她轻轻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夜风拂过脸颊。
回到基地后,我一头栽倒在床铺上,脑袋沉重如铅。
身体已经累到极限,精神更是几近崩溃。
但就在意识模糊之际,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个声音说:“是否接受合体成为‘完美人类’?”
它到底是谁?
是系统本身,还是……更高层的存在?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明天还要面对更多未知的东西。
可我并不知道,在我沉睡的时候,柳思思悄悄走进了实验室。
她在黑暗中打开检测仪,将一小瓶从我体内提取的血液样本放入仪器中。
屏幕上跳动的数据让她眉头紧锁。
“纳米粒子浓度……正在上升。”她低声喃喃,“而且,它们似乎在修复某些基因层面的损伤……”
她咬紧嘴唇,犹豫片刻后,伸手点击了删除键。
屏幕上的数据瞬间清空,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站在原地许久,最终叹了口气,熄灭了灯。
而在另一头,我翻了个身,手指无意识地颤动了一下。
梦里,我又看到了那个废弃教堂的大门。
母亲抱着我,眼里含着泪光。
她轻轻地把我放下,转身离开。
我在梦中大声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天边泛白,我才惊醒过来。
我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床头的镜子。
镜子里的我,依旧是我。
但不知为何,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一拍。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镜面,冰冷的玻璃让我打了个寒战。
我盯着自己的脸看了许久,久到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安。
我不是谁的复制品,也不是系统的产物。
可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也不过是某种更高意志的延伸呢?
我不敢再往下想。
只是默默起身,穿好衣服,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
而我,或许也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