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舟山刚想反驳,突然\"啪\"的一声,绷带断裂,鲜血顿时从伤口渗出。他闷哼一声,死死按住伤口。
黑袍人随手抛来一枚暗红色丹药。“吃了它。”
“这是什么?”见舟山接过丹药,指尖触到那些细密金纹时,药香已钻入鼻腔。
他警惕地抬眼,却只对上黑袍人静默的目光。
见对方毫无解释之意,那只戴着手套的手作势要收回。
见舟山突然将丹药塞入口中,喉结滚动着咽了下去。
丹药入腹,立刻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就这么相信我?”黑袍人似乎有些意外。
见舟山感受着体内逐渐恢复的力气,绷带下的伤口不再剧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热。
他抬头看向黑袍人,语气笃定:“您若真想害我,就不会出手相救了。”
面具下传来低沉的嗤笑,像是听见了什么天真的话,“你以为救与害,是非黑即白?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他缓缓站起身,黑袍在夜风中翻涌如墨,“我从未救你,只是命运让你不该死在这里。”
见舟山皱眉:“什么意思?”
黑袍人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首,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你就没想过,或许我救你,只是为了让你承受更大的痛苦?”
话音未落,见舟山骤然闷哼一声,体内那股温和的暖流猛然变得滚烫,犹如岩浆在血脉中奔涌。
他猛地弓起身子,冷汗浸透绷带,指尖死死扣进泥土。
五脏六腑仿佛被烈火灼烧,可这痛楚来得快,去得更快——仅仅几个呼吸后,剧痛便化作澎湃的力量,在经脉间奔流不息。
他惊愕地低头,发现绷带下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竟已愈合大半,只余淡淡红痕。
更令他震撼的是,体内沉寂已久的血气竟如怒涛般翻涌,比从前更加汹涌澎湃。
“这……不是寻常丹药!”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黑袍人。
狐狸面具下,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深不可测。
黑袍人只是轻轻一抛,匕首便稳稳落在见舟山面前。
“你的命运当中本没有我,这场相逢,于你而言,祸福难料。”
他的语调恢复了最初的淡漠,转身时黑袍翻涌,卷起满地枯叶,“走吧,趁你我还未沾染太多因果。”
“这点微末提升,就当是了却(因果)......给你的补偿。”
言罢,黑袍人迈步离开,然而见舟山身形一闪,拦在他的面前。
少年眼中跳动着倔强的火焰,新愈的伤口因剧烈动作再度渗出血珠:“等一等!至少告诉我您的名字。”
“虽然我不懂什么命运之说,但救命之恩——”
\"闭嘴!\"黑袍人突然厉喝,声音里第一次带上情绪。
他抬手一挥,周围的召唤物齐齐发出低吼。
“我的出现对你而言只是个意外。现在离开,你还能回归原本的生活轨迹。”
“走!”
他指向山谷的指尖微微发颤,像是在压抑什么。
见舟山却没有被吓到,他不退反进,迎着夜风挺直脊背,任由鲜血在脚下积成小小的血洼。
“不!您说错了!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偶然!”
“若真如您所言,相遇是意外,相救是一时兴起,那此刻的驱赶又算什么呢?!”
他突然指向周围横陈的狼尸,“您口口声声说着命运,怎知眼下这一切,不正是命运的安排?”
“您怎么确定出手不是命运的一部分呢?!”
“哈哈哈——”
黑袍人的笑声突然撕裂夜空,面具下的红芒大盛。他倏地逼近,冰冷的指尖钳住少年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你也配谈论命运?!”
面具几乎贴上见舟山的鼻尖,手指缓缓下移,扣住咽喉,“你可知命运最喜欢做什么?”
指尖力道加重,“就是把你们这些满怀希望的小家伙,“先捧上云端,再......一个个碾碎在绝望里!”
“命运是冰冷的绞索!是无情的洪流!是绝望的深渊!”
每个字都像冰锥刺入骨髓,“你以为说几句大义凛然的话,就自以为看透了命运!”
“你以为自己能掌控什么?不过是个被命运玩弄的蝼蚁!”
风声骤歇。
黑袍人猛地撤手倒退,踉跄后退两步。狂风骤起,所有召唤物同时化作黑雾消散。
“滚!”
他声音里突然透出难以察觉的颤抖,“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见舟山僵立原地,直到月光在匕首上凝出霜花,才惊觉后背早已湿透。
夜风呜咽,山路在脚下蜿蜒,少年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方才的对话在脑海中回荡,他的思绪完全被搅乱。
就在拐过一处陡坡时,脚下突然踩空——
碎石滚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见舟山甚至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已经坠向漆黑的悬崖。
失重感攫住心脏的刹那,他看见崖壁上的枯草在视野里连成灰线。
风在耳畔尖啸,划过的岩棱撕开衣衫,血腥味突然浓得呛人。
(要死了吗?)
就在他即将坠入崖底迷雾的时候,两点猩红光芒突然暴涨——
\"轰!\"
一道黑影以雷霆之势俯冲而下,黑袍在疾风中撕扯出猎猎声响。
见舟山只觉腰间一紧,下坠之势顿时缓了下来。
(这手怎么这么冰凉?)
还没多想,一声厉喝传入耳畔。
“愚蠢!”
那沙哑的嗓音近在咫尺。
见舟山抬头,正对上狐狸面具下那双猩红的眼眸。
此刻那红光如烛火般摇曳,显露出主人罕见的心绪波动。
(黑袍人终究还是出手了?或者这坠落本身...就是所谓的命运?)
足尖触及坚实的地面时,黑袍人猛地撤手。
见舟山踉跄着倒退数步,后背撞上岩壁才堪堪站稳。
“这就是你所谓的命运?!若不是我折返回来,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黑袍人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见舟山喘着粗气,却突然笑了,他抹去脸上的血迹:“可您还是回来了,这说明我的判断没错——您的出现,绝非偶然。”
狐狸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沉默良久,黑袍人才低声道:“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有缘!”少年不假思索地答道,声音里带着不合时宜的雀跃。
“呵...”面具下传来一声嗤笑,这次却带着几分无可奈何,“这意味着你已与我结下因果,沾染上我的因果,不论是否干预,既定的命轨已然偏转。”
见舟山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这个动作牵动伤口,让他疼得龇了龇牙,但他的眼中却映着月光,亮得惊人:“我父亲说过,未来本就是充满变数的。”
“既然没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改变了又如何?”
忽然,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血迹斑斑的脸上竟显出几分孩子气:“那既然我与您脱不了干系了...”他向前迈了一步,“可以看看您长什么样吗?”
黑袍人身形明显一滞,随即摇头叹息。
“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好奇心这么重。”
他屈指轻叩面具,发出沉闷的声响。
“有些东西,知道了反而...”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兽吼。
月光下,一大群狼、豹、老虎和熊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利齿上还挂着腐烂的血肉。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兽群后方还蠕动着几团扭曲的血肉怪物——有的像黏稠的史莱姆,有的则长着数张扭曲的人脸。
这些野兽个个瘦骨嶙峋,皮毛黯淡无光。
显然,它们是被各自族群淘汰的老弱病残,聚集在这片低洼的山谷中。
而不幸的是,它们正好被那些诡异的血肉怪物所侵蚀。
黑袍人猛然转身,一柄竹状横笛从袖中滑出,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泽:“原来是极兽?看来今晚的麻烦还没结束。”
他将竹笛横在唇边,隔着面具轻抿吹孔,一段空灵诡异的旋律便流淌开来。
随着笛声回荡,一部分野兽突然停下脚步,眼中泛起同样的幽绿色光芒。
它们猛地转身,扑向身旁的同伴,利爪与尖牙毫不留情地撕扯着血肉。
与此同时,黑袍人脚下的土地开始蠕动。
一只只形态各异的野兽从阴影中跃出——矫健的山猫、凶猛的灰狼、威风的黑熊。
这些召唤兽虽然形态正常,但眼中同样跳动着不自然的幽光。
它们与那些被笛声控制的野兽一起,在月光下展开了一场血腥的厮杀。
见舟山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扭曲的血肉怪物突然分裂开来,如同活物般附着在野兽身上。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几个兽人的身影从怪物体内浮现——显然是曾经不慎坠入山谷的受害者。
黑袍人修长的手指抚上狐狸面具的边缘,随着一声轻响,面具应声而落。
刹那间,整片山谷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月光凝滞在空气中,连风都忘记了流动。
那是一张能让星辰黯然失色的容颜——瓷白的肌肤在银辉下泛着玉质的光泽,每一处线条都似上天精心雕琢。
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一抹绯色如朝霞映雪。
那双眸子似含万千星河,流转间光华潋滟。
眉心一点朱砂痣艳若滴血,在月光中妖冶得惊心动魄。
粉色的兽耳自发间探出,绒毛随着夜风轻轻颤动。
九条蓬松的狐尾如云似雾般自黑袍下舒展开来,每一根绒毛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摇曳生姿,宛如月下盛放的彼岸花海。
少年郎的清冽如泉与妖异危险的魅惑完美交融,纯净下暗藏万千芳华。
那容颜未施粉黛,却已占尽天地灵秀。
修长的脖颈线条没入衣领,精致的锁骨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褪去的黑袍化作流云般的风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更添几分随性洒脱。
“好看吗?”
少年清润的嗓音似玉磬轻鸣,尾音带着慵懒的上扬。
薄唇微启间,两颗尖利的利齿若隐若现。
明明是半兽之身,却透着不染尘埃的仙姿。
夜风拂过,粉色狐尾扫过见舟山呆滞的面庞,携来一阵清甜的桃花香。
见舟山只觉得心尖一颤,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鼻腔涌出。
他从未想过世间竟有这等绝色——即便兽人各族审美迥异,但眼前之人的容颜已然超越了种族界限,美得近乎法则本身!
“好、好看...”见舟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般无法移开。
此刻山谷中的厮杀仍在继续,血肉横飞的战场与这方天地形成鲜明对比。
兽吼声、撕裂声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见舟山的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道惊世绝艳的身影。
突然,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那支青翠的竹笛竟在吹奏中炸裂开来。
“呵...”眼前人轻嗤一声,血色狐尾慵懒地摆动,“果然,即便被压制了实力,凡物也承受不住。”
他掌心翻涌起黑红交织的雾气,渐渐凝聚成一柄森白的骨笛。
笛身上缠绕着暗红色的纹路,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
当骨笛触及唇畔的刹那,异变陡生。
原本粉色的毛发瞬间化作妖异的血红色,九条狐尾如同浸染了鲜血般艳丽夺目。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杀意凛然,眼尾的绯色愈发浓艳,仿佛要滴出血来。
空灵的笛声再度撕裂夜色。
这一次,音波所过之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
原本的兽群召唤物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
腐烂的兽尸从阴影中爬出,残缺的肢体拖出粘稠的血迹。
白骨拼凑的狼形生物眼眶跳动着幽蓝鬼火。
半透明的怨灵在空中扭曲盘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它们经过的土地结出诡异的血痕,连月光都被染上血色。
黑袍人——此刻或许该称他为血衣人——的妖媚与杀戮完美融合。
他指尖轻抚骨笛,每一个音符都让更多亡灵从地底爬出。
见舟山这才惊觉,那些召唤物经过之处,不仅草木枯萎,连战死的野兽尸体都在迅速干瘪,仿佛被抽干了全部生机。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见舟山喃喃自语。
月光下,血衣人回眸一笑,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危险得令人战栗。
他眼尾的绯色愈发鲜艳,九条血尾在身后舒展,宛如盛开的死亡之花。
见舟山环视四周之后,目光又重新落在他的身上。
“怎么,吓到了?”黑袍人嗓音里带着几分玩味,血色狐尾在身后轻轻摆动。
见舟山凝视着眼前妖异绝伦的身影,瞳孔中倒映着那惊心动魄的容颜。
他轻声道:“不,是更美了。就像月华褪去朦胧的面纱,露出清冷而锋利的光芒。”
\"知道我吹的曲叫什么吗?\"
见舟山摇了摇头,染血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忘忧》。”
骨笛在指尖轻转,幽幽笛声伴着低吟:“一曲忘忧解千愁,万般前尘付东流。黄粱梦醒三更月,谁记当年少年游?”
笛声忽转凌厉,如刀锋划破夜色,“本是瑶台月下曲,奈何奏作断肠声。红尘万丈埋名姓,一曲忘忧慰此生。”
“可惜这温柔小调,如今单为饮血而生,只能奏出杀伐之音……倒显得它与我格格不入了。”
“不,是它本该如此。”见舟山向前一步,枯草在脚下碎裂。
“方才的你像画中仙,美则美矣,却隔着万水千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虚幻得不真实。”
少年仰起血迹斑斑的小脸,眼中映着血色月光,“现在的你既能让百花失色,也能令群魔俯首,才是真正活在这世间的模样。”
“这样的你,才配得上这支骨笛真正的杀伐之音。”
“忘忧解千愁!”
黑袍人指尖微顿,猩红眸底闪过一丝异色。
他低笑着,任由鲜血顺着笛身蜿蜒而下,在骨笛孔洞间凝结成珠。
“傻孩子……这世间哪有什么配与不配……”
话音未落,骨笛已横至唇边。
凄厉笛声骤然撕裂夜空,魔物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整片战场顷刻间沦为血海炼狱。
最后一个音符化作狂暴气浪,方圆十丈内的魔物尽数爆裂成血雾。
九条血尾在月下怒绽,如业火红莲灼灼燃烧,将少年澄澈的眼眸映得猩红如血。
一滴温热的鲜血溅在见舟山脸颊,他却恍若未觉:“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黑袍人垂眸凝视掌心翻涌的魔气。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名字不过是最廉价的伪装,他早已记不清自己用过多少名号,历经几度轮回,真正的名字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深处。
看着身旁天真烂漫的小兽人,他唇角勾起一抹薄冰般的笑意:“就叫我梦红尘吧。”
“一梦轮回身是客,笑叹沉浮酿红尘。”
余音袅袅间,九条血尾在冷月下骤然舒展,血色光华映亮半边天幕。
那一瞬,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焚尽红尘的烈焰,与黑袍翻飞间那一抹孤绝身影。
当最后一缕笛声消散在腥风中,梦红尘正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
“浮生若梦终须醒,万丈业火焚此身。”
晚风拂动他鬓角红发,将战场硝烟编织成命运的罗网。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
“那我…可以叫你尘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