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摸出车钥匙的时候,夕阳都已经落到楼角那儿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张老给他的《九宫大成》放在副驾驶座上,这时候呀,手机屏幕在仪表盘上亮着呢,星辰音乐的未读消息一直在那儿跳啊跳的,那个红点就像一颗烧得通红的钉子似的,直往视网膜上扎。
“得赶在陈总下班之前到那儿。”他小声地嘀咕着,手握着方向盘,指节都因为用力变得煞白。
三天前,助理小唐跟他说陈总主动要找他约谈的时候,他还以为啊,传统唱片行那边终于肯松口了呢。结果呢,今天早上收到对方秘书发来的议程,上面写着:“就给三十分钟,方案得精简。”
大厦的玻璃幕墙在暮色里透着一股冷飕飕的光。胡逸站在星辰音乐总部十七层的电梯前面,衬衫的后背都微微出了一层薄汗。
他伸手摸了摸西装的内袋,里面装着用红丝带捆好的转型方案呢。这方案可是他和团队熬了整整七个晚上才弄出来的。他们把近五年实体唱片的销量数据、流媒体平台的用户画像,还有老歌曲数字化之后播放量的增幅表,全都做成了那种能交互的全息投影文件。
“叮”的一下,电梯门开了。
会议室的门半掩着,先传出来的是陈总那标志性的檀木手串碰撞的声音。胡逸一推开门,空调的冷气就混着咖啡的苦味直往脸上扑。椭圆形会议桌主位那儿,五十来岁的陈总正拿着半凉的马克杯呢,他镜片后面的眼神,就跟把旧手术刀似的,在胡逸脸上划了一下。
“胡先生。”陈总坐着没动,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我就直说了啊,你们这些搞流量的,老觉得给老唱片弄个数字包装就能让它起死回生。”
胡逸把方案放到桌上,红丝带在灯光下看着暖乎乎的:“陈总啊,去年实体唱片的销量和前一年比,一下子就下滑了37%呢。可咱们平台上那些经典老曲的数字专辑,一个月播放量能破亿的就有十二首。”他抬手把全息投影打开了,淡蓝色的光幕里,两条曲线就跟拔河的绳子似的,实体销量的线一个劲儿往下掉,数字播放量的线却蹭蹭往上涨。
“数据谁不会编啊?”陈总不屑地笑了一声,手串在杯壁上敲出清脆的声音,“你说的版权共享,难道是要我们把压箱底的老版权白白送给流媒体,让人家当引流的工具?还有那个人工智能辅助编曲,那我们养了十年的编曲团队不得喝西北风去啊?”
这时候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三个戴着工牌的人探进脑袋来,是录音师老周、编曲人阿凯,还有刚转正的制片助理小李。
胡逸冲他们招了招手说:“陈总,咱们干这行的,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人被机器给挤走了。”您瞧瞧老周的徒弟,上个月用那个人工智能修音的软件,把三十年前跑调跑得不成样子的母带都给修复好了。还有阿凯呢,用智能编曲助手来找和声走向,那效率一下子就提高了四倍呢——”
“那都是年轻人干的事儿!”老周冷不丁地开了口。他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录音棚里的木屑呢,“像我这种连手机都玩不明白的老家伙,还去学那些新鲜玩意儿?”他紧紧攥着工牌的手一直在抖,“上礼拜我儿子说要教我用编曲软件,我就不小心点错了一个键,结果三天做的混响全都给删没了……”
阿凯轻轻拉了拉老周的袖子,说:“周叔,胡老师不是说要搞培训吗?”
“培训?”陈总“砰”的一下把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咖啡都溅到全息幕上了,那蓝色的光一下子就扭曲成乱七八糟的色块了,“培训得花钱啊,买设备也得花钱,到最后要是搞砸了,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呢?咱们可不想当炮灰啊。”
这时候小李突然站了出来,她工牌上“实习”那两个字还没摘掉呢,说话的时候喉结都跟着发颤:“陈总,我上周帮忙整理老唱片的目录,发现1987年那版的《茉莉花》母带,在流媒体平台上试着上线了三天,就有二十万的收藏量呢。要是能给配上虚拟现实的场景,让听众能‘走进’录音棚去看老艺术家录歌……”她的手指尖下意识地在工作笔记本上缠来缠去,“我……我想当这个试点去学习那些数字工具。”
陈总看了她一眼,镜片后面的眼神稍微温和了一点,不过很快又变得严厉起来:“小李啊,你才转正三个月呢。”他站起来,一把抓起西装外套,说道:“今儿就到这儿吧。胡先生啊,不是我古板,干咱们这行的,可不能沾赌这个字儿。”
会议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那声音在墙上撞出了回音。
老周唉声叹气地伸手去掏烟盒,阿凯赶忙按住他的手说:“周叔,这儿不让抽烟呢。”小李抿着嘴唇,走到胡逸面前,她手里拿着工作笔记本,都被她捏得折出印子了,说:“胡老师,我打心底里觉得您说的能行……可老板要是铁了心不答应……”
胡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从掌心能感觉到她制服下面紧绷着的肌肉,安慰道:“会有转机的,你把想要尝试的方向列个单子,明天发到我邮箱里。”
走出大厦的时候,晚风吹过来,卷着落叶直往脸上扑。
胡逸掏出手机,王博士发来的消息就像个小炸弹似的在屏幕上蹦了出来:“系统反馈显示,您刚刚提出的‘数字导师计划’已经触发了歌词系统的隐藏任务,您是否接受呢?”
他眼睛盯着这条消息,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风把西装的下摆吹了起来,露出了内袋里用红丝带捆着的方案,那红色在暮色里看起来就像烧得更旺了似的。
手机在掌心里震动起来,是王博士发来的语音:“技术研发中心的新设备到了,您要是方便的话……”
胡逸抬起头看了一眼星辰音乐的标志,那个金色的音符在暗蓝色的天空下散发着冷冷的光。他低着脑袋,按下了回复键,指肚儿不经意间擦过屏幕上的“接受”俩字儿,那声音轻轻的,就好像是在附和着命运的某种召唤似的:“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