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3年,时值倭国江户时代,德川幕府的“幕藩体制”如一张庞大的蛛网笼罩列岛。
将军直辖四分之一的膏腴之地,其余疆土则由二百余位大名分治。
这些大名依亲疏被划为亲藩、谱代、外样三类——亲藩为德川同族,谱代是世代家臣,而外样大名虽坐拥一方,却始终被幕府猜忌防范。
位于九州西南部的萨摩藩,正是外样大名中实力强劲的一支,其麾下武士以悍不畏死着称,在倭国诸藩中素有“鬼军”之名。
深秋的萨摩藩藩厅内,烛火在海风呼啸中摇曳不定。
第七代藩主岛津继丰摩挲着家传的备前刀,听着密探气喘吁吁的禀报:半个月前,二十余艘挂着黄龙旗的清国战船驶入运天港,每艘船体皆比寻常倭国战舰高出三丈,黑黝黝的炮口如同森然巨口。
“五年了...”岛津继丰的指甲深深掐进刀柄。
自五年前在琉球海域与清国水师对峙失利后,岛津继丰将大半岁入投入水师建设。
如今港口内一百五十余艘战舰鳞次栉比,新铸的青铜火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武士们每日操练喊杀声震天,连藩内孩童玩耍时都模仿海战。
而此刻最令他恼怒的,是清琉间愈发紧密的商贸锁链——零关税贸易协议签订后,福州商船络绎不绝驶入那霸港,清商带来的丝绸瓷器堆满仓库,甚至有大批清国人在琉球购置田产,建起飞檐翘角的宅邸。
在岛津继丰眼中,这片曾向萨摩藩纳贡的群岛,正渐渐脱离掌控。
“传我命令!”岛津继丰猛地拔刀出鞘,寒芒映得众人脸色发白。
“全军备战!明日卯时,水师出港!这次不仅要让清国人知道,更要让琉球那班墙头草看清——这片海域,永远姓岛津!”
萨摩藩这几年大张旗鼓扩建水师、囤积粮草,种种异动自然逃不过德川幕府的眼线。
密探每隔十日便将萨摩藩的军备情况呈递至江户城天守阁,连新铸火炮的数量、武士训练的强度都被详细记录。
彼时在位的幕府将军德川吉宗手持密报,指尖摩挲着《大宝令》典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让萨摩与清国斗去吧。”老中松平信纲将最新战报掷于案上,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诡谲阴影。
德川吉宗转动着手中的怀表,西洋钟表的滴答声混着檐角铜铃轻响:“岛津继丰若胜,可挫清国锐气,若败,也能顺势削弱这头西南猛虎。”
松平信纲展开最新密报,眉头紧锁:“将军,这几年清国突然大开海禁,不仅在东南沿海增设通商口岸,还频繁与英吉利、法兰西等西洋诸国往来,行事风格大改往昔。
属下实在难以判断,此等举措于我倭国而言是福是祸。”
德川吉宗顿了顿,苍老的手指轻轻抚过案头荷兰传教士进贡的星盘与《西洋纪闻》译本:\"西洋所传的铸炮之法、测绘之术,确有可取之处。\"
话音陡然转沉,指节重重叩击桌案,惊得一旁的松平信纲身躯微颤,\"但学其技,不可乱其本。
若为奇巧淫技失了礼义之道,反倒成了红毛的傀儡,那便是本末倒置!”
松平信纲立刻伏地叩首:\"将军洞若观火!我朝取西洋之长而守华夏根本,此等谋略,远非清虏可比!”
德川吉宗眼中腾起森冷笑意。
“自女真窃据中原,华夏衣冠尽毁!彼等‘留头不留发’之暴行,与五胡乱华何异?
我国学者早有论断——‘崖山之后无中华’,清虏以蛮夷之身践踏华夏正朔,剃发易服、焚毁典籍,中原大地已沦为腥膻之地!
此番萨摩惩戒清虏,不仅是扬我国威,更是为天下正纲常!”
松平信纲闻言,立刻跪伏行礼,额头几乎贴地。
“将军高见!清虏本非华夏正统,却妄图借西洋奇巧粉饰太平,实乃沐猴而冠。
我国素以‘小中华’自居,恪守礼义之道,此番萨摩藩若能挫其锋芒,正是替天行道!”
德川吉宗凝视着墙上悬挂的舆图,指尖沿着长江流域缓缓划过,眼中闪过狼一般的凶光。
“挫其锋芒只是开端,待萨摩与清国两败俱伤,幕府便可挥师西进,以‘恢复中华’之名驱逐女真鞑虏。
而我德川家,将成为继大唐之后,再一次一统中原的天朝上国!”
松平信纲浑身一震,在将军灼热的野心下,重重叩首:“愿为将军赴汤蹈火!”
德川吉宗盯着舆图突然厉声道:“传令下去,全军整军备战!
若萨摩藩胜了,便说明清国不过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届时幕府大军即刻渡海,以‘复华夏正统’之名挥师中原,说不定能一战定乾坤!”
松平信纲虽觉这计划过于大胆,仍伏身叩首:“将军高瞻远瞩!清虏虽拥广袤疆土,但内有反清复明之乱,外与西洋人勾心斗角。
萨摩藩若能挫其水师锐气,我军便可趁虚而入。
虽说此战略惊天动地,但以将军之雄才、幕府之武备,未必不能成就千古未有之霸业!”
……
1743年九月下旬,铅云低垂的海面上,萨摩藩一百余艘战船如黑色甲壳虫般密密麻麻铺展开来,旌旗蔽日,战鼓声穿透浪涛。
当琉球渔民望见那望不到尽头的倭国舰队,惊恐地丢下渔网,驾着小船拼命往回划——这些手持武士刀的“鬼军”素以残暴闻名,所到之处烧杀抢掠,落在他们手里,即便侥幸活命也要受尽折磨。
此刻,运天港内气氛凝重如铁。
东海水师提督陈勇手握加急军报,眉头拧成死结。
副将李明远匆匆入帐:“大人!倭国舰队已至琉球外海,怕是明日就能兵临运天港!”
“果然来了。”陈勇将军报狠狠拍在案上,震得烛火剧烈摇晃。
“岛津继丰老奸巨猾,定是想趁我军立足未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陈勇踱步至港口了望台,港区内十五艘巍峨的新式战舰与十余艘不足其半的老式战船交错停泊,暮色中稀疏的防御栅栏在浪涛声里摇晃。
李明远面露忧色:“可我们的岸防工事还没完工......敌众我寡,这仗恐怕......”
\"慌什么!十五艘新式战舰就是底气!你看倭人那些单薄木壳船,怎扛得住我们三层甲板上的六十六门重炮?\"
陈勇指向远处甲板上森然排列的火炮,“当年戚家军能以少胜多痛击倭寇,今日我们以坚船利炮御敌,更是稳操胜券!
传令下去,即刻加固炮台,所有水兵进入战位,胆敢后退者,斩!待倭人靠近,定要让他们见识大清火炮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