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镇的雨下了一整夜。
雨水顺着明月楼老旧的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空洞的回响。
秋月蜷缩在明月楼后院的厢房里,手中死死攥着一个青瓷瓶。
窗外的雨声掩盖了她压抑的咳嗽声,却掩不住指缝间渗出的猩红。
秋月蜷缩在厢房角落的床榻上,厚重的被褥裹不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秋月慌忙用帕子捂住嘴,雪白的绢帕上立刻绽开几朵刺目的红梅。
\"秋月姑娘,该喝药了。\"门外传来新来账房先生温和的催促,那声音像毒蛇般钻进她的耳朵,\"三更天了,再不用药就耽误时辰了。\"
秋月盯着手中的空瓷瓶,忽然想起姐姐离开前那个夜晚。
也是这样的雨天,姐姐被那个锦衣公子带走时,回头望她的最后一眼。
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会成为拴住姐姐的锁链。
账房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几分不耐:\"姑娘快些,这药凉了可就失了药性。\"
秋月惨笑。
什么药性?不过是让自己苟延残喘的慢性毒药罢了。
自从姐姐为那人所用,她就被迫每日服用这种黑色药丸。
自己的咳疾所有压制,却也使得自己再无法离开那药丸。
她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可那个叫萧成的大人说得明白——若她敢自尽,没了利用价值的姐姐也会被处理掉。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秋月慌忙将染血的帕子塞进袖中,抬头却看见萧成那张冷峻的脸。
\"这厢房甚是简陋。\"萧成皱眉打量着漏雨的屋顶,\"我叫人给你换个地方。\"
\"不,不用!\"秋月声音嘶哑,\"这里就很好...大人,我姐姐呢?她可还好?\"
萧成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新的瓷瓶扔在床榻上:\"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主子说了,待事成之后,自会放你们姐妹离开。\"
秋月颤抖着打开瓷瓶,三粒乌黑的药丸滚落掌心。
瓶底还藏着一张字条,上面是那个人的笔迹:\"令姐若有三心二意,此药便是催命符。\"
\"吃吧。\"萧成抱臂而立。
秋月咬破嘴唇,当着他的面,混着血泪将药丸咽下。
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就像她与姐姐那看不到尽头的囚徒生活。
——-
靖王府的后花园里,秋心机械地跟在王秀秀身后。
自从昨日起,她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随妹妹信件一起被送到她手上的,还有一个染血的香囊。
\"秋心姑娘,秋月小姐的病越发重了,主子最近被家里斥责,若事情再办不成,怕是没人会给令妹送药了...\"
秋心死死攥住袖中的香囊,声音低不可闻:\"让我回黄花镇...我可以继续为主子打探消息...\"
\"呵,\"小厮冷笑,\"秋心姑娘莫要装糊涂,主子费尽心思把你送进靖王府,可不是为了让你回去的。\"
说完便隐入假山后,只留下一句,\"救与不救,全在姑娘一念之间...\"
\"秋心?秋心?\"王秀秀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秋心猛地抬头,对上王秀秀关切的目光。
阳光透过梅枝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就像当年在黄花镇时一样温柔。
\"看你愣神呢?\"王秀秀折下一枝红梅递来,\"记得在黄花镇时,你最喜欢梅花,今年新开的,我让人折些带回去插在瓶子里,可好?\"
秋心接过花枝,指尖触到王秀秀温暖的手掌,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
自己在楼中暗室等死,是秀秀让人将她救出,还将妹妹一并赎出。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王秀秀的手:\"秀秀,不娘娘,我...\"
\"侧妃娘娘!\"管家的呼喊打断了她的冲动,\"王爷请您立刻去前院!\"
王秀秀脸色骤变,匆匆离去前回头叮嘱:\"秋心,你脸色不好,先回去歇着。\"
秋心呆立原地,手中的梅枝\"啪\"地折断。
她望着王秀秀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那个噩梦——妹妹七窍流血地朝她伸出手。
——-
周府书房内,烛火将《明月孤心图》照得通明。
画中明月高悬,楼阁寂寥,唯独缺了本该在月下抚琴的佳人。
\"主子,靖王府的探子确实什么都没查到。\"萧成单膝跪地,\"咱们在黄花镇的布置很周密,连明月楼的老仆都被封了口。\"
周云安执笔在画上添了几道流云,头也不抬地问:\"王秀秀什么反应?\"
\"据眼线回报,她虽然起疑,但碍于没有证据,还是留秋心在府中。\"
\"王秀秀是个重情义的人,若无确凿证据,她会留秋心在她身边的。\"
萧成犹豫片刻,\"主子,属下不明白,既然王秀秀已经起疑,为何还要...\"
\"正是因为起疑,才更有趣。\"周云安轻抚画上那轮孤月,忽然轻笑出声:\"我要让她明明察觉到了危险,却找不到证据,要让她亲眼看着最信任的人背叛她,却无能为力。\"
他忽然将一杯冷茶泼在画上,墨色晕染开来,那轮明月顿时变得模糊不清:\"猫捉老鼠的游戏,总要给猎物留些希望,看着它挣扎,才最有趣,不是吗?\"
窗外惊雷炸响,一道闪电照亮了周云安唇边那抹残忍的笑意。
萧成躬身退出时,发现自己的中衣已经湿透。
他望着阴沉的天色,忽然想起昨日自己拿出信物时,以泪洗面的秋心。
这一刻他才明白,主子要的从来不是简单的背叛,而是要王秀秀亲眼看着最信任的人,如何被一步步逼入绝境。
雨越下越大,周府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鬼魅般的影子。
而此时的靖王府内,王秀秀正对着黄花镇送来的密信,脸色越来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