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也算是卫太傅看着长大的。
甚至说起来,幼时陪在萧琰身边的时日,卫太傅比萧漠承还要多得多,许多事情,譬如让他自己拟写圣旨一事,也是卫太傅教的。
当然,这也是当年先皇在世时曾授意过的。
总而言之,萧琰当初那副古板麻木的性子能变成如今这副腹黑莫测的模样,和卫太傅脱不了干系。
如今看着自己最得意的门生娶了自己最疼爱的小门生。
卫太傅虽说也挑不出什么不好来,可心底总隐隐觉得自个儿被耍了,还耍了好些年。
你说你要是知晓自己早就动了心,为何不早些告诉他,他当老师的自会替他想法子去,何苦瞒了这些年,到最后还是不舍的把人放走,千方百计地把人绑在了身边。
可真是他教出来的好学生。
宋稚绾没挨太傅训过,倒是见过萧琰挨训。
如今看着男人低眉顺眼的模样,她虽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但却知晓,太子哥哥这是又挨训了。
还是太傅好,太傅明事理,从不训她。
宋稚绾垂下的眼睫中洋溢着几分得意的神色,她捧起桌上的糕点递到太傅面前,故作善解人意地解围:“太傅,您难得来一趟,不如就在京城多住些时日吧。”
太傅收回目光,接过糕点笑眯眯应道:“住个两三日便回去了,地里还种着新菜苗,回去晚了怕家里那几个逆子又给我养死了。”
主要是卫太傅想回去时顺路游玩一下途经之地。
要不然等入了秋,这大好景色可就随落叶凋零了。京城他待了几十年,哪有什么好玩的。
“只留两三日吗?”宋稚绾轻叹了口气,看着太傅花白的头发和胡子颇为不舍。
忽的,她眼珠子一转,脑中生出一计:“太傅,种菜多辛苦,不如我让太子哥哥把您调回京城,我给您养老如何?”
东宫的私库能养三百暗卫,再多养一个小老头能花多少金银呢。
只是话音落下。
卫太傅口中的糕点猛然呛了一下:“咳、咳咳!”
宋稚绾连忙递上盏茶,卫太傅呛红了脸,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茶顺着糕点,一边止不住地摇头:“……我、我乡下还有一群儿孙,为师老了,想儿孙承欢膝下、安享晚年……”
这也不难。
宋稚绾立马接上:“那我在京城给太傅置一处大宅子,把太傅的子孙们都接到京城来。”
卫太傅脖子都咽得伸长了,还不忘拼命摇头。
若在京城,整日里这个登门那个登门,哪有在乡下清静。
看着卫太傅喝完一杯茶,宋稚绾又给续上:“太傅,您摇头是何意?”
看着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睛,卫太傅实在不忍,抬头看了一圈,把目光投在了一旁悠哉悠哉喝茶的男人身上。
师生俩稍稍交换眼神便知彼此想说什么。
萧琰轻挑了挑眉,这才起身走了过去:“人老了喜清静,今今若实在不舍,今后可以常常写信,若孤得空,亲自带今今去一趟徽州也是使得的,就别为难太傅了。”
萧琰何尝不懂她。
这些年同他一般陪在她身边的人不多,卫太傅算一个,对她也如家中小辈般疼爱。
离别对她来说本就是一件残酷至极的事。
生怕从她身边离开的人都像大将军夫妇那般再也见不到,因而十分珍惜每一个对她好的人。
宋稚绾也许不知晓,但萧琰却记得太傅曾说告老还乡后,趁着腿脚还能走动,要去游历山河。
以太傅如今的年纪,游历个三五年便足矣。
等卫太傅玩得差不多了,到那时萧琰再下旨将太傅调来京城养老,现下就让小老头先玩两年。
宋稚绾看着太傅躲闪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是强人所难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乖乖认错:“是我不好,让太傅为难了。”
太傅听得不忍心,倏然起身抹了把眼角,走到门边唤自己的小厮将东西取来。
小厮捧来一个长条木盒,卫太傅接过,又递到了宋稚绾跟前:“来,拿着,这是为师送你的大婚贺礼。”
宋稚绾红着眼眶接过,语气天真道:“还没到大婚呢。”
卫太傅只觉得她又犯傻了,“快了快了,三四月一下就过去了,为师提前送了你,到时大婚可就不来了。”
到时他应该在哪游历山河呢。
宋稚绾一听,刚开了一半的盒子立马又盖上,赌气一推:“那我不要了。”
说完她还把头扭开,一副等着人哄的模样。
卫太傅被她这副样子气笑,慢悠悠地挪着身子去看她:“真不要?这可是为师亲手画的画,不要我可就拿回去了。”
卫太傅字写得一般,画倒是画得传神入境。
但早在二十年前就封笔了,从前画的画作大多都在国库里收着,民间偶有几幅,也是千金难求。
如今为了送这份贺礼绞尽脑汁,画了几十张废纸,这才出了这一幅。
他边说着,边伸手作势要把画拿回去。
宋稚绾立马将画揣进了怀里:“太傅脸皮厚,既给了我,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卫太傅知她这是收下了。
“那你便收好,为师久未动笔,为了这幅画可连地里的菜苗都没顾上。”
“我收进库房里……不,我拿去挂在求阙堂里……”
“都行、都行,不生为师的气了吧?”
“……不生了。”
——
卫太傅在京中住了几日,日日都来东宫陪着宋稚绾下棋。
到了第三日,卫太傅狠着心走了。
宋稚绾去城门送了一趟,回来后,独自一人坐在秋千架子上发愣。
萧琰看得心疼,恨不得立马派人快马去把那小老头给抓回来,可今今不会喜欢他这样做。
夜里,灯火葳蕤。
萧琰抱着换完药的人儿上床安寝,将自己今日心中的思量说了出来:“明日,孤请公孙府的人来见见今今如何?”
宋稚绾今日因去送了一趟卫太傅,回来便没有午睡,此刻已经困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听都还未听清便顺着点了头。
萧琰将她脑袋揉进怀里:“那孤明日一应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