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水县,城外官道
“驾驾,驾~~~”
“?磕擦擦~~”
负责驾车的郭念祯不停挥动着手里的马鞭,似乎生怕鞭子会随时落下, 两匹骏马的蹄子快的几乎只剩下一道残影,眨眼的功夫就跑出去了近三里的路程。
“福缘福生,你们现在还能闻到那个人的味道吗?”
看着一直拿着那两杆阵旗嗅个不停的福生福缘,高正仪掀起轿帘再次和两人确认了一下。
这次如果不抓住那个躲在暗处施法的瀛洲阴阳师,今后自己几人估计连觉都会睡不安稳。
“三小姐尽管放心,我们姐妹俩的鼻子可是最灵的。”
抬起小胖手拍了拍胸脯,福生自信满满的和高正仪打了包票。
“他身上可是带着,如意轩的桂花糕的香味儿。”
一旁的福缘再次将鼻尖往旗子上嗅了嗅,之后也同样自信满满的和高正仪打了包票。
“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蘅芜这个吃货身边的两个小丫头也全都是吃货。”
坐在一旁驾车的郭念祯在听到了福生二人和高正仪的对话,不禁莞尔。
“啊—鹊—”
正准备拿起一个桃花酥往嘴里送去,李秀容突然就毫无征兆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声音之大连车厢都被震得抖了几抖,手里的吃的更是直接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蘅芜,是着凉了吗?来把手给我。”
高正仪那边正在和福生两人说着话,一听到李秀容的喷嚏声,立马就来到了的她的跟前,一边伸出左手探向额头,一边抬起右手去为她把脉。
“姑娘~~”
高正仪这边刚要把手探到李秀容的手腕之上,而坐在她身边的福生福缘,温声看了过来,随后一人拿着披风,一人拿着装着温水的暖水釜把人给围了起来。
“你们不用这么紧张嘛,我就单纯只是打了一个喷嚏而已。”
被当车内三人给当成了竹熊的李秀容,顶着三双满是对自己关切之情的眼睛,她底气不是很足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蘅芜,伸手。”
抬眸瞥了一眼李秀容十分红润的脸色,高正仪微微放下了心。
但还依旧坚持替她把一把脉,如果是在阵中受了什么影响,还是早一点检查为好。
“姑娘还是加一件外衫的好。”
福生一边说着,一边就将手里的那件披风直接一把披到了李秀容的身上。
“就是嘛,姑娘要不要在喝水,是我煮好的回鹘茶哦。”
福缘紧随其后,颠颠的就把那个暖水釜再次递到了李秀容的面前,并一脸殷切的看着她。
“哇哦,我就知道福缘最知我心意了。”
“咕咚~咕咚~~”
李秀容一把从福缘的手里接过了暖水釜,并当着三人的面前咕咚咕咚的猛灌了两大口。
“肯定是那个臭练武的没事儿在念叨我,
白白浪费了一个桃花酥,还让本小姐现在如此尴尬,明天早上还让他吃腌海雀儿,哼!”
又猛灌了两口咸甜的奶茶之后,才被堪堪放过的李秀容一边收着暖水釜,一边在心里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并不在在场的郭念祯,还单方面的决定了将某人早食再次换成了泰西料理。
“噫,怎么突然感觉好冷。”
“驾驾~~”
此时正在车外的郭念祯却突然后颈一凉,接着又打了一个寒战,左手搓了两下自己胳膊之后,便继续催动着马车,向不远处的那片树林驶去了。
马车从官道之上开始缓缓驶入林间小道 儿,头顶那轮似火的骄阳,似乎像是被那层层叠叠的翠叶束缚了手脚。
“布谷~~布谷~~”
最终只有星星点点几缕碎光,在马车厢上留下了斑驳的印记。一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子规在大肆嘲笑了一番之后,扑动着自己的一双翅膀,又不知向何处飞去了。
一棵高约丈余,直径不过一尺,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槐树之上。
“嗝~~”
“唔~~好吃~嗝~~”
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的曹珽(ting,三声)正在像一只藤狸一样,不停往自己的嘴里塞着桂花糕。而由于吃的快,这个家伙偶尔还会发出两声短促的打嗝声。
“嗯?”
当郭念祯驾驶着马车,路过那棵大槐树的时候,自小就在军营长大的他,很快就注意了那个蹲在树上狼吞虎咽的曹珽。
“驾驾,吁~~”
郭念祯将手里的缰绳一勒,把马车稳稳停在了大槐树之下,接着把单足在马背上轻轻一点。
“嗖嗖~~”
接着又是一个鹞子翻身,整个人就好似一只迅捷的豹子直直扑了出去,张牙舞爪的猛扑向了树上的曹珽。
“啧,舒坦 !”
半躺在树杈上的翘着二郎儿腿的曹珽一脸惬意,一边感受着轻轻拂过脸颊的微风,一边咂摸着嘴里残存的桂花糕的香甜,却不知危险已经悄然临近。
“呼呼~~”
自半空中落下的郭念祯将内力凝于右掌之上,就接着就使出了一式大鹏擒龙,照着那人的面门就砸了过去。
“嗯?”
树上的曹珽后知后觉察觉到了危险,连忙起身准备躲避,然而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郭念的一掌已经重重地击中了他的脸颊,眼前一阵眩晕后,他就直接从被拎到了地上。
“嘿,青鸾踏月。”
被郭念祯擒住的曹珽一个鲤鱼打挺向前一滑,只见他将身子往后用力一掼,同时暗暗蓄力于脚下 。
他以自己的右脚为轴,左脚向后猛的踏出一步,将身体也随之转向左后方,一下子就脱离了桎梏。
“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我堂堂大魏太祖武皇帝座下的嫡传摸金校尉,也不是好欺负的。”
在脱离桎梏的瞬间,他将右手向前平伸,左手向后平伸,双腿微微一弓,出道以来第一次被人打到脸的他,抡起一式伏虎罗汉拳就气势汹汹找郭念祯算账去了。
“且慢,动手!”
一直在车厢里暗暗观察战局,高正仪
在曹珽刚刚落地的时候,就提前捡起一枚石子藏在了手里。
此时见他将整个后背都暴露在了自己的面前,她在大喝了一声之后,便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嗖~~”
“谁偷袭我,嘶~~~”
一颗裹挟着一缕真气的石子,结结实实的打在曹珽的后背上,猝不及防之下,他整个人就那么摔了出去,趴在地上半天也没起来,一张俊脸都几乎皱作了一团。
“好你个泼贼,看我那个今天不打死你。”
“砰~砰~~”
郭念祯赞许看了一眼车厢的旁边的高正仪,接着几个闪身就来到了来到了曹珽的跟前儿,抬起一脚照着他的屁股就踢了上去。
“看你往哪里跑,哼哼。”
小炮弹一样的李秀容不知何时也从马车车厢钻了出来,抬起了小短腿儿试图去学郭念祯踢曹珽的屁股。
“诶…啊~~~”
李秀容的想法是美好的,但是因为她小腿儿实在太短,还没等踢到人家呢,就把自己摔了出去,要不是郭念祯反应够快,估计这次又要出糗了。
“笨死你算了。”
故作嫌弃的瞥了身边的李秀容一眼,郭念祯便回身准备继续审问地上的曹珽。
“双龙探爪,喝~~”
而当郭念祯刚要准备动手之时,却有人比他更快,学聪明了的李秀容没有再去直接踢人。
则是改为了全身微微向下蹲,将右腿向后大步撤回,在顺势拖回左脚,双腿呈弓箭步站定。同时,双掌先右后左,连续向前不停打出。
“砰砰砰~~”
“唔,大侠饶命,我再也不偷了,再也不偷了。”
一连串儿的砰砰声落在曹珽的后背之上,其实大都是雷声大雨点儿小,但总是有几下会砸到他之前被石子打到的地方,所以他就半真半假的顺势开始求饶。
“你,你不仅偷东西还敢吓唬我。”
趴在地上的曹珽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就再次让李秀容回想起了刚刚的尴尬经历,手上的力度不禁又加重了几分。
“呃,女侠饶命。”
从天而降的黑锅一下把曹珽砸的有点懵,虽然心里不住的吐槽,着是她自己的原因 ,但好汉不吃眼前亏,求饶示弱
肯定是没错的。
“哼哼,饶了你?”
李秀容突然眼珠子一转,脱下自己左脚上的那只绣花鞋,在手上掂了两下后,抡起来就准备照着自己脚下的曹珽的脸色打去。
“不,不要……”
地上的曹珽看着李秀容手上那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绣花鞋,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一边不住的挥手阻挡,一边试图着挣扎起身,若是今天被这个小丫头拿着绣花鞋给打了脸,那他以后还有何脸面去闯荡江湖。
”那个姑娘,咱们还继续去追吗?”
这个时候始终在一旁的福缘突然轻轻拉了拉李秀容的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的鼻子就要闻不到他的气味了。”
福生也同样拉了拉李秀容的衣袖,小心翼翼的提醒了她一句。
“啊?不是他?”
听到福生福缘二人的话,李秀容愣了一瞬,震惊之余,连手里的绣花鞋掉到了地上都没注意。
“我就说不是我。”
被一直踩在地上的曹珽瞬间就流下了两行热泪 ,老天爷终于开眼了,他真的就只是偷了一包桂花糕,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群小家伙为什么要揍他。
“就算不是你,那你也偷东西了,哼。”
没有理会曹珽的辩解,郭念祯又加重了几分脚下的力度,看起来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无悔哥给他绑起来,咱们把他送到县衙去。”
守在车厢旁边的高正仪走了过来,瞥了一眼地上的曹珽,对他接下来的命运做出了判决。
“啊?不要啊~~~”
可是高正仪几人并没有人理会曹珽的哀嚎,最后还是由福生福缘找了一根绳子,在合力将他绑了起来后,将人给押上了马车。
“驾驾驾~~”
在一天之内接连经历了两场战斗,饶是郭念祯从小练武也有点儿力不从心,再次高高扬起马鞭,驾驶着马车缓缓向县城官道的方向驶去。
在官道上行驶了约有半刻钟的功夫,马车终于回到了蕲水县城,在途经东城闹市之时,一阵晚风将车幔轻轻掀开。
汪汪汪~汪汪~~”
“牛肉面,郭记襄阳牛肉面~~”
暮色四合,带着满满烟火气的犬吠之声和叫卖吆喝声从巷子口悠悠传来。
“驾驾,吁~~”
“衙门口就在前方了,滔滔,蘅芜,咱们下去吧。”
几人又走了不到百十步,便远远的看到那座了极富历史厚重感的县衙大门。郭念祯把缰绳一勒,便回身叫了一声车厢里的两个妹妹。
“来了,无悔哥(练武的)。”
“唔唔~~”
他这边话音刚落,高正仪拉着身后的李秀容就蹦蹦跳跳的钻出了马车,后面则是跟着福生福缘还有被五花大绑,嘴也同样被堵住的曹珽。
“呃,咱们走吧。”
看着眼前的这副场景,郭念祯也不由的愣了一瞬,在反应过来后,带着身后的几人继续往县衙里面。
“委之以货财,淹之以乐好,见利不亏义。”
手里捧着一本纸张略微泛黄的《礼记》,头顶的卷枝镂空银冠在几缕橘红色的夕阳之下闪烁着点点红光,今日换了一身鸦青色交领右衽窄袖长袍,外罩一件星灰色外氅的张辎重显得越发的丰神俊朗。
“吱嘎~~~”
“三把火,三把火。”
县衙后堂的大门,又双叒一次被某个不拘小节的,给毫不客气一把推开。
不过坐在太师椅上的张辎重显然对这个绰号接受良好,如今连挣扎都已经懒得挣扎了。
“见过县尊大人。”
而紧随其后的高正仪和郭念祯倒是比她客气了不少,连着张辎重脸上的笑意也比刚刚真实了几分。
“几位不必如此见外,遇到了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本官。”
朝着高正仪几人摆了摆手,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张辎重李,便出口询问起了他们的来意。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今早我们正在制作间里一起整理泥活字,在整理的过程之中,我无意的发现了几个极其相似的泥活字。”
“在经过了毕昇哥的解释之后,再将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线索一一串联到一起,我瞬间就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库银失窃案最大的嫌疑人就在县衙之内。”
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高正仪便先将自己所得到的推理言简意赅的讲了给他。
“多谢高姑娘特意跑这一趟,本官会多加留意的。”
两条好看的眉毛再次微微拧在了一起,张辎重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但他并不会轻易退缩,不论是谁,只要是触犯了大宋律法,他必将铁拳铁腕铁石心肠。
“然而还没等我说出口,我们在一阵诡异的白烟之后,陷入到了一个诡异的阵法里面,在和里面一群妖物多番恶战,最后还是在毕昇哥指点和福生福缘两个妹妹的误打误撞之下,才算逃出生天。”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布下这个阵法的是一个来自瀛洲本土的阴阳师,好像是叫什么宫本平戎的。最近你出门也要多加小心,尽量减少单独行动。”
待张辎重将之前的事情消化的差不多了,高正仪又把后面遇到的离奇遭遇讲了出来,还着重提醒了他县衙还有一个瀛洲阴阳师未被抓到,希望他最近少去行侠仗义”。
“咳,本官都记下了,之后也会派人私下排查的。”
“哦,对了,高姑娘你们带来的那个人是?”
听出了高正仪言外之意的张辎重,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在轻咳了一声之后,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后方的曹珽身上。
“哦,他呀?是我们在追击那个阴阳师途中抓到的一个小蟊贼。”
“据他自己交代,今天上午还偷了一包如意轩的桂花糕,所以我们就顺便把他给带来了,剩下的就交给张县令了。”
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曹珽,高正仪几句话就把他的事情说完了,并表示任由张辎重处置。
“既然此间事情已了,那我兄妹几人也就不再叨扰了。不过最后,我还是要提醒一句。”
“张县令你最好还是派人去好好查一查雷家人的底细,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他们一家的嫌疑就是最大的一个了。”
所有的正事儿说完之后,高正仪便和张辎重提出了告辞。并且在经过了深思熟虑后,还是选择相信他一次,将心里的那个最终的推理结果说给了他。
“唔,知道了。不过天色渐晚不如留宿一晚,明早在离去可好。”
张辎重神色一凛,接着便冲着高正仪几人微微一辑。
“也好,那劳烦张县令了。”
高正仪和郭念祯同样回了一礼后,转身就向后堂门外走去。
“三把火再见。”
而落后他们半步的李秀容则是皮皮的又叫了一句张辎重的绰号,然后才蹦蹦跳跳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