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诸伏一同进入店内的我,刚在从露台座位换到室内的座位上坐下,就立刻遭到了老师的“铁爪洗礼”。
“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毫不留情啊……”我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瞪向老师,而老师却若无其事地啜饮着刚点的咖啡。
这时诸伏开口道:“火舵(Kada)……对女士动手动脚可不太好啊。”
“还不是因为这家伙嘴巴一如既往地不饶人。”面对诸伏的劝告,老师嗤笑一声置之不理。
这让我回想起刚进店时和老师的对话:
「你和高明都聊了些什么?」
「诸伏先生自我介绍身份,还提到您和他都是东都大毕业的事。」
「哦……然后呢?你那反应怎么回事?」
「哎?为什么老师这样的人会认识警察?老师是东都大毕业?骗人的吧」
↑……然后就被铁爪制裁了。
“小姐您也太直率了吧?”听到诸伏的话,我连忙解释:“这个嘛……不知不觉就按以前的习惯了……”
“以前……”
“这家伙和我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了。”老师补充说明时,我又进一步向诸伏做了自我介绍:“初次见面,我叫松岛美纪。以前我奶奶在米花中央医院住院时……当时的主治医师就是还在那里工作的老师。”
“……原来如此。”
“这家伙每周必来丸山婆婆病房报到,死缠烂打的印象倒是很深刻。”老师说着向我投来回忆的目光,我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脑海中浮现往事。
(确实每次在医院见到老师都会被他关照。多亏如此,原本怕生的我就像小孩子一样对他产生了依赖……)
正想着这些,老师依旧注视着我:“那时候比现在更像小鬼头,根本不会用敬语。本以为这些年该学会些礼节了,结果这张不饶人的嘴倒是一点没变。”
“请说这是坦率。”
“你的表情已经足够坦率了。”这是在说即使不用开口也能从脸上读懂心思吗?……看来我这情感外露的毛病是天生的啊。
“……事到如今只能接受这个毛病了吧?”
“没错,这病就算我这名医也治不好。”居然说成是病(哐当!)。最后老师还摆出医生宣告绝症患者般的严肃表情补刀:“很遗憾……”我又羞又气地浑身发抖瞪着他,这时……
“两位感情真好啊。”斜对面传来声音。转头看去,坐在老师身旁的诸伏正带着意外又新奇的目光注视我们。
听到诸伏的话,我和老师对视一眼……
“……顶多算是老相识。”
“是吗?但火舵看起来相当宠溺你呢?”
“喂美纪,有季节限定蛋糕哦要吃吗?我去给你买。”这转移话题的意图简直明目张胆。老师对诸伏的追问露出瞬间的嫌恶表情后,借买蛋糕之名逃向吧台。
“……这么抗拒吗?”正为老师的态度暗自受伤时,前方传来轻咳。抬眼看到诸伏嘴角噙着笑意:“那是火舵掩饰害羞的方式哦。”
“可他刚才明明一脸嫌弃……”
“是不想让我看到他的弱点吧。”
弱点?我困惑地歪头,诸伏将食指抵在唇边:“其实他私下相当怕生。工作时另当别论,能在私人场合这样自然交流的对象屈指可数。”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眨了眨眼睛——那位医生居然怕生?我回想起过去在医院里的他,不由得歪头困惑。毕竟他一直是那种性格,但不知为何总能让患者们信赖……说到底,当医生的人会怕生?
“他啊,是被我这个少数知情者发现弱点后觉得丢脸了啦。”听到诸伏先生窃笑着说出这句话,我既有些难为情,却又莫名感到开心。
“其实以前……我曾经想过……要是医生能当我哥哥就好了。”
“哦?”听到我半开玩笑的告白,诸伏先生也饶有兴致地扬起嘴角。接着……“那不如现在就试着叫他'哥哥'如何?”看着他兴致勃勃提议“真想看看他的表情”的样子,我深切感受到他和医生的亲密关系,但依然斩钉截铁地拒绝:“太羞耻了,绝对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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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医生端着季节限定的蛋糕套餐和给诸伏先生的咖啡回到座位。我正要掏钱包,却被他坚决制止,只得悻悻地把钱包塞回书包……
“怎么可能让一个还没工作的小鬼付钱?”
“如果翻译成火舵的台词,大概就是'乖乖接受大人的照顾'吧?”
“……喂高明,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看着医生瞪视诸伏先生、而对方却优雅喝着咖啡充耳不闻的模样,我忍俊不禁,趁机抛出早就在意的疑问:
“那个……有件事很好奇……”
“嗯?”
“请说?”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我。
“关于诸伏先生对医生的称呼……您一直叫他'火舵(Kada)'对吧?但我记得之前在诊所里,医生被称呼的另一个名字……”
话未说完,面前两人便了然地对视:“啊——”。医生解释道:“'火舵'和这家伙的'高明'一样都是外号。高明是音读的'Koumei',我则是'火舵(hikaji)'的音读'Kada'。”
“真是独特的称呼呢。”确认自己没记错本名后,我松了口气,继续追问外号的由来。这次换高明先生解释:
“顺便一提,我们的外号都取自中国三国时期的贤者。”
“三国里的'Koumei'……应该是诸葛孔明?但'Kada'是……?”
见我困惑,诸伏先生接口道:“华佗(Kada)。取自后汉末年那位医术超绝的名医之名。”
“哇,和医生职业超配的外号呢!”我看向医生,却只得到敷衍的回应:“是啦是啦。”正不满他这副态度时,诸伏先生放下咖啡杯笑道:“确实非常适合他呢。”这句认同让我开心地附和:“对吧!”我们相视而笑。与此相反,医生的眉头越皱越紧。
“……你们俩非要拿我当话题是吧?”
“没办法呀,我和这位小姐的共同话题只有您了。”
“就是!明明是医生硬把我拉进你们圈子的,请负起责任啊。”
被当作笑料的某人咂舌道:“责任?不是请你吃蛋糕了吗……真是……”老师一边不满地嘟囔着,一边把手伸进自己穿的夹克内侧。我正想着是不是要拿香烟,结果老师从衣袋里掏出来的却是一个手掌大小的长方形盒子。
老师取出盒子后,露出像恶作剧小鬼般的笑容看向这边:“那就让我来提供游戏道具吧。喏,扑克牌。你小子以前不是很喜欢玩吗?”
“我只记得每次都输的惨痛经历……”听着老师的话,我不禁回想起往事……
记忆里浮现出当时在学校流行的扑克游戏。在学校总也赢不了,后来去探望住院的奶奶时,每次遇到来查房的老师,我们三人就玩抽鬼牌……但遗憾的是我从来都没赢过老师。回想起这些往事,我有气无力地小声嘀咕。
似乎被我的反应取悦了,坏心眼的老师“噗嗤”笑出声,转而看向诸伏先生。“这小子的想法全写在脸上,可有意思了。你不如也试试看?”
“老师太幼稚了吧!”
“就是因为你太单纯,才总在需要心理战的扑克游戏里输得一塌糊涂啊。”老师说得没错……
不论是抽鬼牌、七五三还是说谎游戏这类需要策略的玩法,就连单纯靠运气的扑克接龙和神经衰弱,我也总是惨败……(那时候因为这个,我都有点讨厌扑克了……)
“唔……”又羞又气的我浑身发抖瞪着老师时,一直在旁听的诸伏先生叹着今天不知第几次的“唉……”,从公文包里取出个稍大的物件。那是个八英寸左右的ipad。只见他用手指划动几下屏幕,将平板放在桌上:
“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领域。既然这种靠表情决胜负的简单扑克游戏不适合你,不如试试表情暴露也不会影响战局的游戏?这样既能锻炼策略又能公平对决吧?”
我和老师同时看向屏幕——
“将棋?”
“这选择也太老派了吧……”在我目瞪口呆时,老师却抽搐着嘴角看向诸伏先生:“要介绍也该选黑白棋之类年轻人会玩的吧?”
“黑白棋也不错,但如果是大小姐这个年纪,我更推荐将棋或围棋。虽然都很深奥,但将棋每个棋子都有独特作用,更容易获得乐趣。”
“给现代女高中生推荐将棋……高明你这完全是暴露个人喜好吧?”
“最近大家都很忙,能找到人对弈的机会越来越少……”
“你啊……”望着莫名透着寂寞的诸伏先生,老师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这两人关系真好啊……)
“再说将棋哪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现在的高中生记规则前就会……”
“啊?将棋规则的话我是知道的哦?”
“你居然知道?!”我打断老师的话音刚落,就看到老师错愕的表情和诸伏先生惊讶睁大的眼睛同时转向我。在两人注视下,我连忙点头。
“以前出于知识好奇稍微了解过……虽然实际下棋还是很久前在游戏软件里……”(总不可能说“因为推理小说里用将棋知识设计的密码谜题,还有死者用棋子摆死亡讯息的诡计实在太有趣才去研究的”吧……)
省略原委解释完,老师正感慨着“小孩的兴趣真是难懂……”时——
“那要不要和我下一局?”
“诶?”被诸伏先生突如其来的邀约惊呆的我瞬间僵住。趁这空档,他已用手机进入对战模式,按下开始键的瞬间,屏幕上浮现出将棋盘。
诸伏先生轻轻一笑:“放轻松享受就好。”
“好、好的……”看来是被迫不得不接受这个局面了……我虽然面部微微抽搐,但也只能点头同意。
就在这时,观战的老师突然开口:“喂高明,你倒是给点让步啊?至少要让个飞车角行什么的吧。”这似乎是在为我打圆场,但总感觉对方从一开始就认定我不堪为敌,这让我心头火起。然而……坐在对面的诸伏先生却轻轻摇头。
“关于让子的问题,要看过实际棋力再做决定。如果带着偏见轻视对手,说不定会被抓住破绽……所以开局还是公平对决吧……”
“!”看着眯起眼睛凝视棋盘的诸伏先生,我不由得一惊。注意到我的反应,他嘴角微微上扬。
“不过……既然说到让子的话,先手就让给这位小姐吧。”
“啊,谢谢……”被诸伏先生意料之外的言行打乱节奏,我一边困惑着一边开始全速运转大脑,试图唤醒尘封已久的将棋知识。开局前我又向诸伏先生确认了每种棋子的走法……
终于要开始了……
诸伏先生和老师交换座位(坐到了我对面),在棋盘前坐定后对我展露微笑。“虽然刚才那么说,但你真的不需要让子吗?”
“大、大概……暂时没问题。”
听到我的回答,诸伏先生点头道:“这样啊,那就好。”他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投向ipad上的虚拟棋盘。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凝视屏幕……
就在这时——
“若以平日一无所知的状态,本想像火舵说的那样让子给你……”嗯?似乎听到诸伏先生低声说了什么。他用难以听清的声音继续呢喃,手指按下了ipad上的游戏开始键……
“要是掉以轻心的话……可是会被'吓破胆'的哦。”
哎?在店内的喧闹声中,我竖起耳朵才勉强听见这句话。“吓破胆”?说谁?
当我再次抬头时,正对上诸伏先生抬起的视线。
“请先走。”
“……好的。”虽然满腹疑问,但被催促着开始了对局,我的手指在ipad屏幕上滑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