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
放课后的铃声回荡着,在走廊上学生们走动谈笑的嘈杂声浪中……
美纪一边收拾书包,眼神却恍惚地望向虚空。
“……美纪?”
“……”
“美纪真是的!”
“哇!?”
突然被大声呼唤,我浑身一颤回过神来。眼前是已经收拾妥当的小兰和园子正站在课桌旁。
“都喊你十几声了!”
“对、对不起!”
我慌忙把塞进课桌的课本胡乱推进书包,腾地站了起来。两人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我,我挤出笑容掩饰情绪,抢先一步跨出教室。小兰和园子立刻追上来,一左一右把我夹在中间。
“到底怎么啦?”
“今天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有心事吗?”
“啊……”
看来是糊弄不过去了。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细说三年前那件事的话,必定会让她们担心。我正犹豫该如何开口时,不知不觉已走到校门口。园子终于按捺不住“哈!”地跺了下脚。
“宁可自己纠结成这样都不肯说!那我们还算什么朋友啊!”
“就是!既然自己烦恼一整天都没结果,就跟我们商量啊!”
“好、好的!”
被两人左右夹击,我缩着脖子开始支支吾吾地删减着讲述起来。
“其实是昨晚做了个噩梦……”
“噩梦?”
“就因为这个整天心神不宁?”
两人狐疑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来,我苦笑着点头。
“说是噩梦……其实是重现了过去某个场景。”
“过去的……”
“多久之前的事?”
“大概……”
在外婆去世前所以……
“……差不多三年前吧。”
“还挺近的嘛。”
“能被称作噩梦的回忆……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吗?”
见我神情不像说谎,两人暂时收敛了质疑。
“倒不是遭遇坏事……应该说是后悔吧。”
“后悔?”
我轻轻点头。
“当时……算不算帮助了别人呢……其实自己也说不清……”
“嗯……准确来说不是『帮助』,而是『倾听』更恰当?”
“倾听而非帮助?”
“嗯,那个人当时像被鬼附身似的……整个人慌得不行,我就先安抚他听他说。”
正当我努力拼凑着褪色的记忆与梦境碎片时,园子突然抬手喊停。转头望去,她正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我。
“『那个人』……你该不会在路边随便听了陌生人的烦恼吧?”
“总不能放着不管啊……”
“就为三年前陌生人的事纠结到现在?老好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好啦,美纪就是见不得别人为难嘛。”
小兰关注着我们的对话,我点点头,对着园子嘀咕道:“明明园子遇到困扰的人也会用那种傲娇的方式帮忙嘛。”
听到这话,园子的脸颊立刻染上红晕,“什么傲娇不傲娇的!”她羞恼地反驳着。我笑眯眯地补上一句:“这就是园子的萌点呀。”(……结果被她用双手狠狠捏住了脸颊。)
我揉着被解放的脸颊继续话题。
“话说回来,简单来说就是我给了某人建议并被采纳了……但没看到最终结果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就像给迷路的人指了路,却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到达目的地那种感觉?”
我连连点头认同小兰的比喻。
“对对!就是那种感觉!”
虽然实际情况不同,但大体上确实类似。正当我为如何说明犯愁时,小兰贴心的举例让我豁然开朗,不由得啪地合掌称是。这时突然注意到园子正用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我们。
“你担心过头啦。就算对方按你说的做了,人家又不是机器人,发现不对劲自然会调整的。”
“话是这么说……但万一因为我的建议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整日萦绕心头的忧虑又涌上来。园子突然用指尖抵住我的额头,目光笔直地看进我眼里。
“哪怕是过去的你,也一定是当时能给出的最好建议吧?”
“大概……可是……”
“那就够了。美纪又没有强迫对方,选择采纳建议是tA自己的判断。既然无法知晓过去的结果,未来的你再担心也改变不了既定事实。现在的你只能选择相信对方平安无事。”
“!”
园子的箴言让我心头一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无论你的计策成功与否,我都不会特意来向你汇报……你不必等待……也不必为我的安危背负压力……』
『若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忘记这个夜晚……』
『但若实在难以忘怀……』
『……』
『就请……』
『相信我会平安无事……』”
“……”
那人离去时的低语再次在耳畔回响。
“只能选择相信……还真是煎熬啊。”
“是啊,完全能理解这种心情。”
小兰轻声附和着我的呢喃。
“不亲眼确认对方平安就无法安心对吧?”
“……嗯。”
从小兰的言外之意中,我隐约察觉到她挂念的对象……
“毕竟工藤同学也迟迟没有回来呢……”
“那个推理狂该不会打算高中毕业前都不回来了吧?”
咚——
美纪的心脏突然发出奇异的脉动。
“……”
园子也听出小兰的弦外之音,两人明明没有约好,却同时发出沉重的叹息。
在这片寂静中……
“工藤同学……”
我的低语无意识地从唇间溢出。
“呐,小兰……工藤同学不会从此踏上案件调查的流浪之旅吧?”
“说什么流浪之旅啊你……”
“就、就算是新一也不可能这么夸张啦……”
(为什么不肯承认他“消失”了啊小兰!?难道这真的有可能吗!?)
“不不不!我觉得他应该会回来的!新一那家伙虽然总说案件什么的,但也很享受学校活动、社团生活和校园日常啊!”
看着突然回过神来拼命辩解的小兰,我面部肌肉微微抽搐着……
(或许等到真正要面对工藤君的时候,必须向优作先生他们确认工藤的行踪,甚至需要亲临案发现场也说不定……)
“……啊。”
这时我突然想起什么。
“怎么了美纪?”
“突然想到那本书应该发售了。”
“新书发售?”
“什么书?”
被园子她们注视着,我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绯色的搜查官》。”
我轻声报出了书名。
后来我一个人拐去书店,和她们分开了。
在书店买到的正是优作先生执笔编剧的《绯色的搜查官》。由于电影大热加上优作先生的知名度,这部作品最近被改编成了小说。
(虽然电影版已经很精彩了,但文字版的世界观应该能从不同视角带来新鲜体验。)
明明已经看过影像版,此刻揣着书往家走时还是兴奋得心跳加速……忽然间,我想起一条捷径。
“……”
抬头望见天际泛起晚霞,我的目光落在某条通道上。
那是偏离主干道的狭长小路……车辆禁行的步行通道。既非住宅区也没有商铺……只是略显萧条的办公区后巷,从这里回家确实能节省不少时间。
但是……
“『你担心过头啦。就算对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行动,但人家又不是机器人,如果发现判断错误,肯定会用自己头脑重新思考对策的。』”
几十分钟前园子分别时的话语突然在耳边回响……
咀嚼着这番话,我卸下紧绷的肩膀……最后看了眼即将选择的道路,转身踏入了办公区的巷道……
西装革履的男女在余光中掠过,我加快脚步穿行在办公楼之间,但这种速度只维持了几分钟就停滞了。
原因在于……
“糟糕……太久没走这条路有点记不清了。”
原以为身体会有记忆……但显然几年的时光让街景发生了变化。
“三年前这里明明有指示牌的……”
看来已经被拆除了。结果错过了该转弯的巷口。我无奈地掏出手机打开导航,跟着指引继续前行。
“这里右转……”
按导航拐弯后终于看到熟悉的街道……我松了口气攥紧手机继续走。
(要是再迷路就麻烦了……)
之后还算顺利……
随着导航前行,渐渐出现眼熟的景致。我一边庆幸着,一边继续依赖手机指引……
“……到这儿应该没问题了吧……”
即将踏上常走的主路时,我停下脚步关闭导航。把手机塞回包中抬起头——
就在这个瞬间。
眼前浮现出记忆深处朦胧的画面……
“啊……”
咚……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咚……
我的视线前方是被铁链封锁的大楼紧急出口——立着“禁止入内”标牌的楼梯下方缝隙……一个死角空间。那里或许是垃圾堆放处,安置着大型垃圾站,周围还堆积着各种废弃杂物。
“……”
明明知道这只是个垃圾场,我的双脚却不受控制地向那个地方挪去……
被垃圾和杂物包围的这个地方……从过道看去像是一堵垃圾墙,但仔细看会发现垃圾呈U型堆放,中间留出了一小块空间。
所以……
“(……那天就是在这里躲过去的。)”
我凝视着依然保持原状的垃圾堆,喃喃自语道。说是回忆,但那天是个没有月光的漆黑夜晚……那个男人深深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连声音都早已遗忘……模糊记得的只有当时的对话和举动……仅此而已……
“……”
我定定注视着那片空间,随后转身离开了。
沿着惯常路线走到主街时,夕阳的橙红色光芒毫无遮挡地铺满整条道路。刚从大楼阴影中走出的我,被这耀眼的光芒刺得眯起眼睛。
“好刺眼……”
习惯了昏暗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我停下脚步微微眯眼——
就在这时。
咚……
“啊……”
逆光中站着一个人影。由于背对夕阳,我只能看到漆黑的剪影。
但不知为何……那个轮廓竟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了……
“(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我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刚梦到那个人,又走过相遇的街道感伤……难道真的能重逢……)”
视线无法从黑影身上移开。那个影子正朝这边走来。
咔、咔、咔、咔……
没有任何对话。黑影即将从我身旁经过时,我才发现对方正在看手机。屏息凝视着逐渐靠近的面容——
那一刻来临了。
咔、咔、咔、咔……
“……”
看清面容的瞬间。
“(……咦?)”
出乎意料地冷静……或者说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冲击得呆若木鸡,无意识漏出声音:
“亮……先生?”
当自己的声音传入耳中的同时——
咔……
对方的脚步声……停住了。而且……
“哎?”
难以置信地……停在了我身边。
抬头望去,与一位蓄着整齐胡须、穿着笔挺西装外套的男性四目相对。但这只是一瞬间……当以为他又要目不斜视地离开时——
“喂高明!这边!”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洪亮的呼喊。在这喧闹的街道上,我和蓄着八字胡的男人同时被这过于响亮的声音吸引了目光。
我们视线所及之处是沿主街搭建的咖啡厅露台。
而站在那里的人竟是——
“咦?……医生?!”
曾在米花中央医院照顾过奶奶的白鸽医生正探身抓着露台围栏,直勾勾盯着我们。方才那声呼喊想必就是他发出的。
(难怪觉得耳熟。)
我刚恍然点头,医生也认出了我。
“啊?小姑娘怎么和高明走在一块儿?”
“哈?”
医生刚才喊的分明是“高明”这个名字。他说我和“高明”在一起?我正懵着,忽然意识到答案就在身边。
我仰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他正无奈地轻叹一声,活像在说“又来了”,随即迈步朝咖啡厅走去——原来这位就是“高明先生”。我呆望着他的背影时……
“喂高明!机会难得,把小姑娘也带过来啊!”
“哈?”
“哎?!”
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让上方的“高明先生”和我同时发出怪叫。我僵在原地,却见走出几步的高明先生肩膀突然垮下来,转头看向我……
“小姐,您和他认识?”
“呃、啊……是、是的。”
见我结结巴巴回应,高明先生说了句“这样啊”便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换上温和笑意:“要过去吗?”突然被这么问,我刚发出疑问的鼻音,他已从怀中掏出某物“啪”地打开。
黑色证件夹里——
“考虑到您可能对初次见面的男性有所戒备,请容我表明身份。初次见面,我是长野县警新野署的诸伏高明,别号取自名字音读的『Koumei』。今后请多指教。”
随着他的自我介绍,证件上清晰印着他的照片、所属部门,以及下方金光闪耀的旭日徽章——正是警察手册。
我惊得倒抽冷气。
“那位医生居然有警察朋友?!”
“……他当时在东都大学医学院,而我在法学院,就这么结识的。”
东都大?!那个录取率超低的顶尖名校???那位医生居然是?!
我难以置信地望向咖啡厅露台。却见白鸽医生正抽搐着脸颊,用能把人盯穿的目光死盯着这边。
“高明……我非得跟那家伙理论不可……绝对要带她过来……”
明明不是喊叫,那低沉的声音却压迫感十足。我的脸颊也不由自主抽搐起来,身旁随即传来高明先生带着叹息的嘀咕:
(隔着十米都能听见……这顺风耳简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