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窗棂上割出细碎的银边,舒瑶转身时带翻的药杵还在地上滚,朱砂粉像一滩凝固的血。
孙御医的笑声裹着药炉的热气扑过来,她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的声音比预想中镇定:“你认识我母亲?”
这话出口的瞬间,她袖中藏着的逆灵散残粉已顺着指缝簌簌落在药渣里。
昨夜撒进药炉的改良逆灵散能逆转药效,但地面残留的粉末若被发现,等同于直接暴露她动过手脚——这是她在孙御医转身走向暗门时就想好的补救。
指腹蹭过粗糙的陶药罐,残余的药粉沾在指尖,她借着垂眸的动作将手往腰间密图上一按,粉屑便混着药渣里的焦黑沉了下去。
“苏婉?”孙御医的指甲在玄铁虎符上刮出刺响,“那是她入阁前的名字。”他忽然抽出腰间银针,月光在针尖凝成冷刃,“当年我亲手给她种下蚀魂散的引子,看她在痛苦里把刀捅进敌将心口——多好的苗子,可惜后来疯了。”
针尖抵上咽喉的刹那,舒瑶后槽牙咬得发酸。
石宇说过,遇到突袭要往左侧躲,但此刻孙御医的站位让左侧正好是暗门——她不能被推进那未知的核心。
念头刚转,身体已先一步低头,发簪擦着针尖划过,发尾扫落案头的朱砂罐。
“当啷”一声脆响里,她整个人撞向炼药架,藤编的药筐、陶制的药罐如暴雨倾盆,当归、川芎混着碎瓷片砸在地上,腾起的浓烟裹着呛人的药味,瞬间模糊了视线。
“小丫头片子。”孙御医的怒喝穿透烟雾,“你以为能——”
舒瑶借着浓烟的掩护翻上窗台。
石宇教她的翻墙手法在此时派上用场:脚尖点住窗沿凸起的砖棱,左手扣住瓦当,整个人像片被风卷起的叶子,“唰”地跃出殿外。
落地时膝盖微屈卸力,她余光瞥见暗门方向有黑影晃动,立刻猫腰钻进墙角阴影。
青砖墙上的苔藓硌得指尖生疼,她摸出藏在袖管里的探息针,针尖在墙缝里快速刻下三道短痕、一道长痕——这是与石宇约定的“危险”暗号,长痕代表“核心在地下”。
刻完最后一笔,指腹擦过新刻的痕迹,石粉簌簌落在鞋尖,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昨夜孙御医说“真正的核心”,母亲笔记里被撕去的那页,难道就藏在皇宫地下?
“舒大人?”
低唤声从巷口传来。
李明裹着夜行衣缩在墙根,腰间的药囊随着呼吸轻晃——他竟没按计划离开。
舒瑶冲过去拽住他手腕,掌心全是冷汗:“孙御医是紫冥阁高层,皇宫地下才是他们的老巢。”她快速将探息针塞进他手心,“拿着这个,去玄甲军营地找石将军,告诉他……”
“我明白。”李明的手指在针柄上摩挲两下,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您小心。”
话音未落,他已消失在巷尾。
舒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喉间泛起苦涩——这是她能传递的最后情报,若李明被截,她和石宇便再无内外呼应的可能。
晨雾漫进钦差府时,舒瑶的眼眶已经熬得通红。
她站在镜前整理官服,铜镜里映出眼下的青影,像块化不开的墨。
昨夜翻墙时蹭破的手肘还在渗血,她却笑着对来送早膳的丫鬟说:“昨夜替太医院赶制新药,倒把时辰忘了。”
青瓷碗里飘着莲子粥的甜香,她舀起一勺,在吹凉的动作里将袖中纸包的醒神露抖落进去。
这是用薄荷、菖蒲和微量曼陀罗花配的,能刺激中枢神经,防止紫冥阁通过药物控制意识——她昨夜在孙御医的药炉边闻到过类似的沉香味,那是迷魂草的气息,专用来混淆记忆。
“舒大人今日气色不佳?”丫鬟捧着茶盏凑近。
舒瑶接过茶盏的手顿了顿。
茶水表面浮着层极淡的金粉,在晨光下闪了闪——那不是茶沫,是金箔粉。
她想起孙御医昨夜的银针,想起浓烟里那阵若有若无的腥甜,后颈突然窜起凉意。
“许是熬得久了。”她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发颤,“去库房取些安神的药材来,我……我头痛得紧。”
丫鬟应了声退下。
舒瑶望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喉结动了动。
昨夜浓烟中,孙御医的银针是否擦过她的肌肤?
那阵腥甜,莫不是追踪毒?
她想起母亲笔记里提到的“影蛊”,中蛊者身上会有极淡的金粉,无论逃到何处都会被寻到。
茶盏边缘的金粉随着她的动作漾开,像撒在水面上的星子。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扣住桌沿,额角渗出冷汗——这头痛来得太及时,倒正好成了她的幌子。
“来人。”她扶着额头低唤,“去太医院请孙御医来,就说……就说我旧疾复发,要他亲自配药。”
窗外的雀儿扑棱着翅膀飞过,留下一串清啼。
舒瑶望着茶盏里的金粉,眼底闪过冷光——既然被种下追踪,那便将计就计。
她要让孙御医以为她仍在局中,要让紫冥阁的核心,在她的“配合”下,彻底暴露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