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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诗曰:

世事纷繁需自己仔细思量,吟诗饮酒间日子显得悠长。

韩信彭越的功业早已消磨殆尽,李白杜甫的文章却正显扬。

庭院下月光洒来花影摇曳,栏杆前风吹过竹丛生凉。

不如暂且把玩这新编的故事,将公案从头逐一细细详赏。

话说包待制断案的事迹,需先提起一个开端,然后逐一编成话文,以供天下江湖闲适之人闲览。当下编话的从何说起?应说:自宋太祖开国以来,传至真宗皇帝朝代,四海平静,没有战争警报,正是太平盛世。治下九州之内有个庐州合肥县,离城十八里,地名巢父村,又名小包村。包十万生下三个儿子,包待制是第三子。他降生之日,脸上有三块青色胎记,眼睛呈三角形,相貌十分丑陋。包十万觉得怪异,想把他丢弃不养。大媳妇汪氏是个贤德女子,见三郎相貌异样,不肯舍弃,请求由她来看养。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抚养包公将近十岁。一日,包公出厅前拜见父母,父亲生气地说:“你这个畜生,当初我要丢弃你,多亏大嫂收养才长大成人,如今我派你去放牛,不要在家里闲坐。”包公听后,回到房中,流着眼泪对嫂嫂说知“父亲要我去看牛”之事,自叹:“我命怎如此薄!二哥都能被当好人对待,只有我和雇工一般。”嫂嫂劝他:“三叔只需忍耐,古人未显达时,也有以贩牛自守的,后来却做到三公之位。既然公公安排了,就欢喜领受吧。”包公听了嫂嫂的话,收泪道谢。

又过了二三个月,正是新年时节。包公入房见大嫂,想借件新衣服穿着去拜年。嫂嫂问:“三叔要拜谁的年?”包公说:“正要问嫂嫂,该先拜谁?”嫂嫂教他:“出厅上先拜父母,后拜二兄。”包公欢喜,依教出厅,拜毕父母、二兄,就在厅上同饮新年酒。酒过三四巡,太公在席上吩咐,让大郎去远处亲戚家还礼,二郎去近处邻居家还礼,三郎换了衣服前往南庄放牛耕田,直到水田耕完才许回来。吩咐完,大郎、二郎各去办事,只有包公烦恼,独自一人牵牛到南庄耕水田,自嗟自叹间不觉困倦,睡在了田垄上。

原来包公是个有福气的人,自然有神明相助。本处土地神,一会儿功夫就将水田尽数耕完。包公睡醒起来,见牛在垄上休息,水田都已耕完,暗自思忖:“这必定是大嫂怜我辛苦,暗中派人来耕完了。”说罢,收拾犁具回家。

走到中途,遇见一个算命先生,先生对包公作揖说:“烦问前往庐州还有多少路程?”包公说:“还有一百八十里。”先生见包公相貌特异,与人不同,暗想:“这人有贵相。”于是问:“君是何处人氏,能否让我看看你的生辰八字?”包公答:“我是庐州离城十八里巢父村人,父亲派我到南庄耕田,只是个雇工人,有什么好处?我无钱算命,就不劳先生看了。”先生笑说:“你为我指路,不要你的命钱,且说来看看。”包公便说:“我出生于淳化二年二月十五日卯时。”

先生于是排起八字,看毕大惊道:“郎君之命,辛卯年,辛卯月,辛卯日,辛卯时,有四个辛卯。三十二岁发科,后来做官至学士,后为龙图阁待制——故人称为包龙图,乃是大贵之命,可贺可贺!”包公听罢回应:“莫非我没给命钱,先生故意来取笑?”先生说:“我写在书上,待郎君富贵时,再来探望。”包公说:“我只有一条手巾,给先生作为表记,久后果如您所言,定当重谢。”先生接取手巾,对包公说:“你看前面又有一个先生来!”包公回头看时,不见人来,那先生已化一阵清风而去。包公惊叹道:“原来这先生不是凡人,乃是神人来为我推命。”心中暗喜,急忙回家见嫂嫂,笑容满面。

嫂嫂见三郎面有喜色,心中疑惑。正是:入门欲问荣枯事,观见容颜便得知。那贤嫂问:“三叔每日归来只是烦恼,今日莫非拾得奇珍异宝,如此欢喜?”包公径直对嫂嫂说:“从南庄耕田回来,遇见一算命先生,说我有大贵之命,我本不信,回头先生不见了,才知是神人,想必决无虚言,所以欢喜。”嫂嫂听罢说:“叔既日后有好事,何不发奋读书,以成就功名?”包公说:“父亲嫌弃我,哪来资本读书?”嫂嫂说:“叔若肯读书,资本我一一承办,不须挂虑。”包公说:“贤嫂既发心如此,久后成名,定报大恩。”

次日,汪氏让家人抬轿子直去南庄书舍,拜见董先生,进上礼物,说明要送三郎来从师读书之事。董先生欢喜领受。嫂嫂让三叔拜见董先生毕,说:“三郎尚未有名字,烦先生代取一个表德。”董先生思忖半晌,说:“唤做包文拯可好?”嫂嫂说:“此名实在相称。”一时间,先生家抬过午膳,招待汪氏、包公饮酒。

酒至二巡,嫂嫂在席上问:“叔既读书,也能吟诗吗?”包公起身答:“未读书时,曾与朋友相会,也能吟得几句。”董先生就指木墩为题,令包公吟诗。包公随口吟道:

“钢斧伐来物便成,虽然微贱有高名。

若还把他提掇起,社稷山河一掌平。”

董先生听罢,对汪氏说:“令叔之作,是天下奇才啊,何愁不成名?”嫂嫂也欢喜。董先生见包公生得丑陋,让他去后园拔一株松树来,席间故意说这是蓬蒿,让包公吟诗。包公自忖:“他将我比作蒿草。”于是应声道:

“松树低低未出形,先生比作蓬蒿人。

若还一日身通泰,可作擎天柱栋新。”

董先生高兴地说:“郎君好气象,必为擎天柱般的人物!”酒罢,汪氏辞去。包公自在庄上读书,不觉过了二年。正是:窗下三冬经史足,胸中义理已精通。

一日,包公听说朝廷开科取士,便辞谢董先生回家见嫂嫂,说知要去赴科应试。汪氏欢喜,立即打点盘缠,让叔叔起行。次日,包公先出厅上,告知父母要去东京应试。当时父母略知他在南庄读书,由汪氏支持才得以就学,听闻他要去赴试,父母二哥齐笑他痴傻,也不管他。包公径直来拜知嫂嫂,吩咐毕,挑上行李,望东京进发。

此时正遇三月天气,风和日暖,恰好前行。常言:雁飞不到处,人被利名牵。话说包公独自一个,在路上晓行夜住,饥餐渴饮,又过了数日。忽一日贪赶几里路,天色将晚,前后无店舍。正在无奈之际,抬头见一座古庙,包公进入廊下,看牌额,乃是东岳圣帝之祠。庙宇已荒废几年,人迹罕至。包公只得在神案高处放下行李,取出干粮吃了几口。因日里行得辛苦,就枕着行李睡去。

将近三更时候,包公朦胧中见一判官,持簿入来,监候使者问:“今年状元是何处人?”判官说:“第一名是淮西庐州人,第二名是西京汉上人,第三名是福建人。”使者又问:“淮西有九州四十县,不知状元名谁?”判官答:“是庐州合肥县小包村包十万家第三个儿子,名文拯,该他得状元。”判官说罢又出去了。天色渐明,包公将此事记在心上,起来挑了行李继续进发。

没过多久,包公来到了东京城。他抬头一看,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人物富贵,豪宅相连。早就听说东京城里有三十六条花柳巷,二十四座管弦楼,果然名不虚传。包公赞叹不已,不知不觉太阳西沉,他想找个旅店落脚,可各处都已关门。包公抱怨没有住宿的地方,在汴河桥上叹了几声气,这一叹惊动了当地的城隍。城隍立刻让使者吩咐道:“上界的文曲星来东京求官,没人收留,你带他去烟花巷张行首家借宿。”

使者领命,急忙来到桥上,见包公正愁闷着。使者上前说:“秀才,今晚是不是没地方住?跟我来,有个地方可以歇脚。”包公跟着使者来到张行首家门口,叫开门。小二出来时,使者已不见踪影,只有包公站在门口。小二引他见了张行首,张行首留他住下,问他是哪里人。

包公回答:“我是庐州合肥县离城十八里小包村人,父亲包十万的三儿子,表字包文拯。来京考试,天色晚了没地方住,特来您这儿借宿一晚,明天重谢。”张行首听了,不觉落泪:“原来是同乡。”包公问她是哪里人,张行首说:“我是县南张大郎的亲女儿,正月上元节看红灯时,在九师桥跟伙伴走散,被人带到东京,沦落至此已有三四年。若郎君不嫌弃,今晚愿结为姐弟。”包公问她年龄,张行首说三十岁,比包公大十岁,于是二人在灯前结拜,摆上酒菜互诉衷肠,直到深夜才散去,包公在楼上安歇。

第二天一早,张行首让小侍女请包公到厅上相见。喝过茶后,张行首说:“如今东京的考生还没到齐,三郎可在东边净房读书,等开考时再去应试也不迟。”包公觉得有理,张行首便收拾出一间净房让他读书,每天让侍女送茶送饭,十分恭敬。

过了一个月左右,侍女对张行首说:“这阵子包秀才不读书,总是眉头紧锁、面带忧容,不知为何。”张行首让侍女请包公过来,问他是不是招待不周。包公说:“蒙贤姐厚爱,无以为报,只是近日在书馆思念家乡,又担心功名未定,所以忧闷,并非招待的问题。”

张行首说:“你思念家乡,我又何尝不思念故里?出来的人无奈罢了。你若实在想家,可修书一封,汴河桥上常有去淮西的人,能帮你捎回去,就像亲自回家一样,何必如此愁闷。”包公依言写了家书,第二天到桥上等人捎带。忽然遇到一个行色匆匆的人,包公问他去哪儿,那人说去合肥公干,包公便请他捎信,那人答应后接过信就走了。

包公正要回去,在桥边拾得一封类似道家符牒的书,心想:“这定是那人匆忙失落的,他找不到会回来取,我在此等他归还。”原来那来客是玉皇大帝派来给东京城隍送公文的,到庙前发现文牒不见了,忙问守门神千里眼、顺风耳。二神告诉他:“被帮你捎家书的白衣秀才拾得,现在桥上等你,快去取。”

使者回到桥上,见到包公就拜。包公扶起他问缘故,使者说:“我误失了一道文牒,想必是您拾得,恳请归还。”包公说:“确实是我拾得,若肯让我看看里面说什么,就还给你。”使者说这是上帝给城隍的文牒,不能拆开看,怕泄露天机。包公坚持要看,使者无奈拆开,里面竟写着今年状元、榜眼、探花的姓名,包公见自己是状元,十分欢喜。(按:史载包公是天圣五年进士,此处说状元是小说记载。)包公把文牒还给使者便离开了。

再说仁宗皇帝自继位以来,亲近大臣、治理朝政,天下太平。一日他在宫中做梦,清晨上朝时,黑王太师问起,皇帝说:“昨晚梦到在庐州搭船,船上有个金斗,斗底有一包文字,不知是何吉凶?”太师奏道:“这是大吉之兆!陛下梦到庐州,关中有‘庐州’;船上有金斗,可称‘金斗威’;斗底有‘包’文字,主开科时必有姓包的秀才考中,是国家文明的征兆。”仁宗觉得有理,朝会散去。

没过几天,南省试和殿试结束,传胪时第一名状元正是庐州合肥的包文拯。仁宗大喜:“朕的梦果然灵验!”当即下旨:状元在杏花园赐宴,游街三日。包公谢恩后,被御笔亲授为定远县知县。他来到烟花巷张行首家报喜,张行首十分欢喜,摆酒接风。

包公说:“侥幸中了状元,又被授为知县。当初父母以为我不会有官做,哪知今日有此好事!特来辞别贤姐和小二,回乡省亲,看看父母如何待我。”张行首说:“你已高中,怎可不报喜让父母欢喜?我让小二陪你还乡。”包公欣然同意,拜别张行首,与小二离开东京。他把官服、官凭藏在箱中,装作平常人回乡去了。

东京开榜当日,报信的公人连夜赶到包家庄,到了庄前就向太公作揖。太公本是庄稼人,起初不认识公吏,一见他们就大惊失色,跑到庄后喊:“有强人来了!”大媳妇汪氏听到后,急忙出来查看,原来是官府来的人,便问:“你们是哪里派来的?”公人回答:“新科状元是包文拯,说是本地人士,特来报喜,不是公差。”汪氏听了喜笑颜开,进去告诉太公:“我们家有好事了,三叔中了状元,公人来报喜,您别惊疑。”太公笑着说:“三郎从小没读过书,哪来的官?”汪氏解释道:“他跟董先生学习,之前有信来说,在东京得到同乡张行首鼓励读书,如今果然中选,是真的!”太公大喜,这才出厅前接待报信的人。

过了几天,太公让人去召回两个大儿子:一个在庐州开大店,一个在南京做买卖。不久两人都回来了,拜见太公后,太公说:“你们俩只知道守着家业,倒不如三郎读书有出息,如今已得功名,刚才我才犒赏了报信的人。”二郎听了笑着说:“爹爹怎么不想想,这是被人骗了钱!三郎呆头呆脑,从没好好读过书,哪来的官?他肯定是在外面欠了店主人钱还不上,才使这计策,谎称中了状元,想骗些赏钱分罢了,怎么能信?”太公琢磨了半天,说:“你们说得对,我竟被他骗了钱!”于是贴出告示:“有人把三郎捉来见我,赏钱一百贯。”让庄客四处张贴。

再说包公和小二在路上走了快半个月,眼看离家不远了,包公说:“离王太公家只有十里,那是我家田庄,先去歇一晚再做打算。”小二挑着行李,到王太公家门口时已是一更天,便叫开门。王太公的儿子王五出来一看,竟是主人家那个“呆子”,还带了个人在门口,连忙进去告诉太公:“一百贯钱来我们家了!”太公问:“怎么有一百贯钱?”王五道:“他父亲贴告示赏一百贯捉呆子,如今他在门口,捉去就能领赏。”太公骂道:“畜生!他是我主人,何况他大嫂那么贤德,哪有什么赏钱给你?我起来迎接他!”太公出门见到包公就拜,包公连忙扶起,一同进庄坐下。太公把包公父亲出赏钱要捉他的事说了,包公笑着说:“其实是欠了东京店主人钱米,带小二回来取。”太公说:“主人先在我家歇着,明天回去和大嫂商量,别让太公知道。”说罢摆上酒菜,半夜才各自歇息。

第二天,包公辞别太公,和小二回家,从后花园喊:“嫂嫂开门。”汪氏听出是三叔声音,急忙开了后门,见包公衣衫破旧像个穷人,便问:“之前有报信的说你中了状元,怎么这样回来?”包公答:“多亏嫂嫂成全,但去晚了,东京科场已结束,没考上功名,如今欠了店主人钱米,带小二回来取。”汪氏说:“既然这样,先进家商量,别让父兄知道。”包公和小二进房坐下,对嫂嫂说:“麻烦弄些饭吃。”贤德的汪氏立刻去准备点心。包公趁机把箱里的绿袍、名帖、纱帽都藏到嫂嫂闺中。不一会儿,嫂嫂摆上酒饭,包公吃完后,她问:“三叔欠店主人多少钱?”包公答:“三百贯。”汪氏说:“公公和二哥正发火,出赏钱要捉你呢!你先别在家,明天南庄有五十人割麦,你去监工,我凑三百贯钱给你还店主人。”包公拜谢嫂嫂。第二天一早,他去南庄割麦,走了半里路,先打发小二回东京,自己去了南庄。

将近中午,一群公人来到田间,问包知县家住哪里。包公心知肚明,故意指向前方:“那大宅就是。”公人直奔过去,问太公家在哪。太公见又来一伙公人,忙跑到厅上大叫:“强人又来了!”汪氏出来一看是公差,问他们从哪来。差人答:“东京状元包文拯被授为定远县知县,我们是来接知县赴任的。”汪氏进去告诉太公,太公怒道:“之前就是你说有报信人,骗了我三百贯赏钱,今天又来哄我!刚才有人说呆子在南庄帮人割麦,别理他们!”说罢把门紧闭。公差不知知县在哪,又来田间问包公:“告诉我们知县住哪,给你酒钱。”包公说:“主人让我割完麦才走。”公差说:“我们帮你割,你带我们去!”于是公差一起割完麦子,让包公引路。包公说:“明天再带你们去。”为首的两个公差大怒,挥拳要打,被田间众人劝住。包公这才领公差从前门进,自己从后花园到嫂嫂房中,取出冠带穿戴整齐,出厅时,二十四个远接的人见状连忙下拜。包公朝着朝廷方向谢恩,请来父母、大嫂相见,众人都惊愕不已。包公向父母说明得官的缘由,父母才知是真,感叹不已。包公问公差:“你们认识包知县吗?”公差见是刚才割麦的人,纷纷请罪。包公问哪两个是首领,正是董超、薛霸,便说:“刚才动手打我的就是你们,各打三十大棒!”正要行刑,大嫂赶来劝道:“贤叔还没上任,怎么能打公人?他们刚才不知你是贵人,饶了他们吧。”包公依言作罢。一时间,亲戚乡邻都来祝贺,太公设宴款待,尽欢而散。次日,包公吩咐公吏:“你们先回去,我收拾行李就来赴任,不用等我。”公吏领命拜辞。

包公择吉日拜别双亲兄嫂,启程赴任。他不显露知县身份,依旧挑着竹篓装作贫寒模样,来到定远县。东门外有许多伺候的人、各行各业的百姓及公吏前来远迎,有人问他:“见到包官人了吗?”包公答:“我来县里做买卖,没见包官人。”他走到县衙门口,守门人见他挑着竹篓像乞丐,把他推出门喝道:“我打扫县衙多日,就等本官赴任,你怎敢擅入!”包公从竹篓取出官服穿上,戴上乌纱帽,挂起官凭,守门人惊惶失措,才知他就是包知县,连忙叩头谢罪。众官吏听闻,慌忙入衙拜见,引包公升堂上任。点起香灯蜡烛,众人参拜完毕,有诗赞曰:

“谷雨桑麻暗,春风桃李开。

只因民有福,除得好官来。”

第一回判焚永州之野庙

断云:

追求心境澄明以隔绝尘俗,笔下吐出的词章清新自然。

愿持一支如春秋笔法的笔,褒贬前人之事以告诫后人。

话说湖广永州的山中,有一座野庙,庙旁树木高耸入云,浓荫遮蔽日光,风雨常常在山林上方生成。而庙中的神灵,行事十分灵验。按当时的惯例,每年都要用童男童女来祭奠,这样一方境内才能安宁;如果不祭奠,就会让万家百姓忧虑,不得安生。

当时包公受仁宗天子钦差,察访天下州县,路过永州。永州的乡绅百姓,因当地缺官治理,相互商议道:“我们听闻包公为官清正,连神明都敬仰他。如今他既然来到这里,不可错失机会。”于是众人一起迎接包公,并请求他掌管州中事务。乡官们也都上表举荐包公,仁宗天子应允了。

包公到任之初,听闻永州野庙的事情,惊叹道:“这是地方官员的职责所在啊!”第二天,他就率领乡绅百姓,吩咐道:“我明日会和你们一起去庙里上香。”并且撰写了祭文,祭文写道:

“唉!国家以百姓为根本,百姓以粮食为生存的基础,这是古今不变的道理。如今神明主宰一方,享受这里的祭祀,正应安定百姓居所、满足百姓温饱,为何反而成为百姓的祸害、与百姓结怨呢?每年享用童男童女的祭祀,嗜杀之心无穷;每年焚烧布帛纸钱,贪婪之心无厌。世上的赃官污吏,尚且为王法所不容;阴间的恶鬼邪神,难道天庭会轻易宽恕?希望神明悔过自新,与百姓共享和平之福;如果六欲不除,就该受到律法的惩处。前言已尽,望神明好自为之。”

包公读完祭文,将其焚于香炉中。还没等转身,顷刻间狂风大作,黑云遮蔽天空,暴雨如注。庙中火光四起,仿佛有鬼卒号叫,随从们吓得双腿发抖,脸色大变。包公神色庄重地端坐不动,忽然听到庙中神灵吟道:

“生来便聚集毒恶之气,在深山大泽中惯于潜藏踪迹。

一旦开口能吞下大象,服气三年可化解为龙。

被斩后助刘邦兴起帝业,掩埋时叔敖有阴德之功。

身长九万尺世人可知?能绕遍昆仑第一峰。”

包公听闻此诗,对其中所述之事感到惊异,心中怅然,随后返回。

第二年,包公下令禁止永州百姓前往野庙祭奠,如有违反者,将治以重罪。不久,野庙之神竟前往各个村落滋扰,百姓惶恐不安,六畜大量损耗,田禾也没有收成。百姓深受其害,于是聚集商议,联名写了状词,前往包公处告状。

包公看罢状词,怒火中烧,立即唤来张龙、赵虎二人,吩咐他们在野庙四面放火焚烧。二人领命后,在庙四周堆积干柴。正要放火时,忽然西北方起风,东南方雾气弥漫,不一会儿大雨倾盆,浇灭了火焰,庙终究未能烧毁。张龙、赵虎二人惊愕半晌,急忙赶回州衙禀报。

包公听闻后,内心不为所动,叹息道:“我为官数年,一心为国为民,从未妄取百姓分毫。如今既有此妖邪作祟,我当秉持正义铲除它。”于是急忙前往城隍庙祈祷,祷词说:

“天地寂然不动,阴阳却有一定的运行规律;受到感应便会相通,鬼神也有应变的妙用。您明察万里,事事都能洞悉秋毫。至于赏善惩恶,更是您职分应当做的。永州野庙荼毒生灵,我于心不忍;永州境内百姓流离失所,您怎能心安?恳请您施展雷电之威,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那将是一州百姓的幸运,也是我包拯的幸运!”

祈祷完毕。过了三天,只见风雨大作,雷电交加,远远听到永州庙中隐隐有杀伐之声,过了一段时间才平息。此时包公率领百姓前往查看,只见野庙已被雷火烧毁,庙内有一条白蛇,长数十丈,死在那里。

从此,永州的妖怪之患平息,百姓无论老少都在道路上歌舞庆祝,说:“我们一州百姓能重获新生,实在是依赖包公的恩德啊!”至今人们对包公的赞颂仍未停止。

第二回判革猴节妇坊牌

断云:

还钗守节的行为实在值得夸赞,却因观看《西厢》而心意动摇。

包公断明这桩与猿猴相关的案件,此前的贞良形象便不复存在。

话说仁宗康定年间,东京有个叫周安的人,字以宁,家中极为富有,在京城及周边地区都很有名。他娶了汪氏为妻,夫妇二人相敬如宾,注重礼义,侍奉父母也十分孝顺。当时夫妇二人年近二十,还没有子女。因为家境富裕,也没有其他杂念,终日与汪氏享受安乐生活。

一天,周安突然得了重病,医生都无法治愈,辗转一年多,病情更加危急。周安料想自己难以康复,想到家中父母健在,又没有其他兄弟可以奉养他们终老,便忧愁落泪。汪氏问他:“贤夫如今身患重病,正应放宽心调养,不要有其他忧虑,这样疾病才能逐渐好转,不至于到危急的地步,为何如此忧虑,以至悲伤到极点呢?”

周安听了,含泪回答:“我从小读《孟子》,书中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加上家中有父母,倘若我有什么不测,贤妻必然会改嫁,一定不会为我守节,父母也会失去依靠,我怎能不担忧呢?”汪氏十分悲伤地说:“你家家境富裕,这是我所希望的。我如今与你不幸没有子女,这也是前世注定的。我想,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倘若真有那一天,我发誓会守持节操,侍奉公婆直至他们终老,这是我的心愿。为何要怀疑我会改嫁,以致徒增悲伤呢?”

又过了一个月,周安的病情更加严重。父母都在,全家围守在他身边哭泣。周安暗自怀疑妻子难以守节,于是让人把他的好友吴姓之人叫到家中。周安对父母及妻子汪氏说:“我有心事,长久以来不忍说出口,但如今我即将病危离世,所以告诉父母、妻子以及吴外父。这位吴知友,为人忠厚朴实,还没有娶妻,等我死后,让他入赘到我家,这样我的父母虽然失去儿子,却如同有了儿子,妻子失去丈夫,也有了依靠。虽然这有违礼教,但我心里会感到万幸。倘若有一人不依从,让我孝义不能伸展,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成为抱恨之鬼。”

众人听了,只是互相看着,都不敢说话。而吴知友径直走到周安面前回答说:“仁兄的话大有深意,我怎敢不从命?但恐怕日后会有变故,如今应该拿什么东西当着众人的面给我作为信约呢?”周安于是叫妻子汪氏靠近床边,亲自取下她发髻上的一支银钗交给吴知友,说:“如果事情有变化,拿着这支银钗去官府告状。”吴知友得到银钗后痛哭,拜辞而去。全家都大声痛哭,汪氏也随众人哭泣,没有说别的话,众人都觉得奇怪。到了夜里,周安在家中去世。汪氏办理丧事,设置祭奠,极为哀痛,昼夜号哭,水米不进,瘦得不成样子。

入殓后,吴知友备办祭仪,还带着一位客人,请他写祭文来祭奠周安。祭文写道:“某年九月庚子朔,过了十四日庚子,友弟吴某谨以清酒之奠,祭奠仁兄周公以宁的英灵:您秉持天地正气,感受阴阳英华,有德有才,多知多学,为何突然之间,上天不赐予您长寿,让您突然离世,使您父母健在,却留下无尽的养育之憾;让您年轻的妻子独守空房,悲痛于没有子嗣可以依靠。您出于意外的考虑,将未尽的谋划托付给我;我身处世间常理,当以终身之义回报您。虽然承受您的重托,但怎敢违背伦理纲常?因此寻求他人来成就此事,权且变通礼仪。如今谨举荐我的朋友某某,他是我一直看好的贤才,可以代替我。他侍奉父母必定体会您的心意,对待家人必定按照您的意愿。只怕引荐的人不合适,还请您的英灵监察。唉!哀哉!请您享用这祭品。”

吴知友祭告完毕,于是对周安的父母及各位亲邻说:“这个人姓张名代,是我的朋友,如今是在学的生员,也没有家室。他才德淳良,是崇尚节义之士,能够入赘府上,侍奉赡养老人。他必定会始终诚谨,胜过他人。我刚才的做法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我虽然不才,怎敢扰乱朋友的伦理,败坏叔嫂的名分?这是连猪狗都不会做的事。刚才的祭文,已经详细告祝,恭敬地请求父母、尊嫂允许,以完成亡兄的心愿。”

全家都认为这是好事。只有汪氏告诉公婆说:“前日所说的事,让我与吴叔有了牵连,这不是人该做的。如今带来的这个人,向来不认识,我只知道为丈夫守节,孝养公婆,前日的银钗,如今应当退还,随吴叔另娶他人;如果让我招赘他人,我只有一死,不愿做这样的事。”吴知友见她言辞贞烈,便交还原钗,也不敢有异议,随后离开了。

汪氏从此坚守节操,侍奉公婆直到他们年老去世,将他们殡葬完毕,期间没有任何闲言碎语。乡老亲邻大多向上禀报她的事迹,州府县官都赐予表彰,竖立牌坊来表彰她的贞节。当时有过往官员,都到她家拜谒致敬。县官还写了一首诗,题在她的旌表上:

“三十余龄别藁砧,庭兰青色又添深。

篮溪水滞难声恨,石桥乌啼阜岛喑。

髡彼两髦为我特,至坚一操挽人心。

不堪风雨潇潇夜,吩咐窗前草自吟。”

不知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汪氏家中养了一只雄猴,于是给它穿上彩衣,长期锁在庭院的柱子下。一天,街坊上有戏班子弟搬演《西厢》故事,亲邻邀请汪氏去观看。汪氏看后不觉心生杂念,欲望被勾起。晚上到家,身边无人时,她情难自禁,偶然看到雄猴,就用手触碰它,想要消解欲念。谁知这畜牲也有人性,竟与汪氏有了亲密举动。

从此以后,他们如同夫妇一般,亲邻都毫无察觉。一天,包公奉仁宗天子之命到当地察访,到汪氏家中拜谒时,看到汪氏脸上有异样的红晕,不相信她有守节的操守,于是向亲邻访查询问,得知她只养了一只猴子。

包公立即唤来张龙、赵虎,让他们直接前往汪氏家中,将雄猴拘锁在府堂的庭柱上,大约过了十多天,街坊众人都不明白其中的缘故。第二天,包公唤来张龙、赵虎,吩咐他们前往汪氏家中,请汪氏到府堂来见。又吩咐,等汪氏到府堂时,把雄猴的锁打开,看它会有什么举动。二人各自听从吩咐而去。

不多时,张龙将汪氏带到府堂跪下,赵虎随即打开雄猴的锁。只见那猴子见到汪氏来到,喜不自胜,就将汪氏搂抱,做出亲昵的举动。包公见了大怒,骂道:“你这个淫妇,守的好节!为何与异类为伴?”于是唤来张龙、赵虎,将表彰她贞节的坊牌拆倒,又将汪氏的家产没收充公。

汪氏心想,只因观看搬演《西厢》故事,错动了念头,可惜前功尽弃,羞愧难当,回家后自缢而死。这也可以作为守节不终之人的警戒。

第三回访察除妖狐之怪

断云:

张明经商到东京,因好色之心招惹了精怪。

包公除掉妖狐之后,人间自此得以太平。

话说仁宗宝元年间,包公在东京任职时,所属县城有个姓张名明、字晦之的人,年方二十,容貌俊美,擅长赋诗,尚未娶妻。因在家中闲散无事,父母让他收拾资本外出经商。某次他从东京返回,还未到家时,将船停泊在岸边。当晚月明如昼,张明睡不着,披衣闲行,便吟了一首绝句:

“荇带浦芽望欲迷,白鸥来往傍人飞。

水边苔石青青色,明月芦花满钓矶。”

张明吟完,忽然看见一位美人在望月跪拜。拜完后,她也吟了一首诗:

“拜月下高堂,满身风露凉。

曲栏人语静,银鸭自焚香。”

又吟道:

“昨宵拜月月似镰,今宵拜月月如弦。

直须拜得月满轮,应与嫦娥得相见。

嫦娥孤凄妾亦孤,桂花凉影堕冰壶。

年年空习羽衣曲,不省三更再遇无。”

美人吟完,张明被她的美貌吸引,上前问道:“娘子为何要拜月呢?”美人笑着回答:“我见世间万物尚且成双成对,便吟了这拜月的诗,希望能遇到一位佳婿。”张明问:“娘子心中的佳婿是怎样的?”美人说:“我若能嫁给像你这样的人,心愿就满足了,哪还有其他奢求呢?”张明见美人所言与自己心意相通,喜不自胜,说:“世上姻缘有时难以遇见,有时却轻易相合,今晚便是如此。娘子若不嫌弃,可与我同到船上,共饮合卺酒,好吗?”美人听后毫无为难之色,欣然随他登船,二人对着明月饮酒。随后二人有了亲密接触,极尽欢娱。

次日,张明催船回家,带美人拜见父母宗族。家人问他从何处娶得此女,张明谎称是娶了某地良家女子。美人自进入张家后,勤于纺织、缝制衣裳,侍奉公婆孝顺,与宗族相处和睦,对待邻里温和,管理奴仆宽厚,与妯娌交往重情义,家中上下内外都对她十分满意,人人都称赞张明娶了位贤内助。

当时包公因查革“猴节妇”坊牌一事,到所属县城巡视,偶然发现张明家有黑气冲天而起。他立即让随从停下,向宅院附近的人询问缘由,说:“这里有妖气,我应当去铲除。”众人都感到惊异。其实此前美人已哭着对张明说:“三日后大难临头,我必死无疑。”张明惊问原因,美人却闭口不言,只说:“你若不忘我,便是我意外的奢望了。”

到了第四日,包公突然来到张明家,持剑登门,围观的人几乎让街市都停了业。美人惊慌失措,想要躲避。包公拿出照魔镜一照,便知她是狐妖,大声呵斥道:“妖狐休走!”美人俯伏在地,哭着吟了一首律诗:

“一自当年假虎威,山中百兽莫能欺。

听水潇潇玄冬冱,走野茫茫黑夜啼。

千岁变时成美女,五更啼处学婴儿。

方今圣主无为治,九尾呈样定有期。”

美人吟完,包公判决道:“你本是异类,为何要迷惑世人?”当即命令李虎挥剑斩杀,只见地上现出一只狐狸的原形。包公又唤来张明,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张明便将自己经商在外、泊船时遇见美人的经过如实说了。包公说:“这妖孽如此害人,若不是我到此除掉它,你恐怕也要被耗散精神了。”张明再三拜谢,感叹包公神明非凡。此后张明安然无恙,得以善终。这则故事,足以作为对心术不正、贪恋美色之人的警戒!

第四回止狄青家之花妖

断云:

康定年间梅花成精,谁知狄青将军被其迷惑。

若不是包公亲自到访,怎能让花精遁入墙壁之中。

话说总兵狄青与杨文广征讨南蛮,凯旋归来时,船队停泊在绥德官河,天色已晚。狄青独自坐在船中,敲击船舷唱歌。忽然看见一名女子逆流啼哭而来,连喊三声“救人”。狄青急忙命令军士将她救起,见她容貌非凡,便恳切询问缘由。女子哭着说:“我姓梅,名芳华,原本许配给张参政家。近年张家衰败,父母嫌弃他家贫穷,逼我改嫁他人。我苦苦不从,父母恼怒之下终日逼迫,让我无法存活,这才投水寻死,幸得相公搭救,真是如同让死人复生、枯骨长肉一般。”

狄青追问:“你想回家,还是愿意做我的侧室?”女子说:“回家不敢奢望,既然您不嫌弃,我愿做您的侍妾。”狄青听后十分高兴,给她换上新衣,带回官署。梅芳华在狄府时,用最恭敬的态度侍奉狄青,以最真诚的心意对待其他妾室;对待僮仆宽厚,接待宾客有礼。凡是公私筵宴、大小饮食炊事之事,交给她处理都恰到好处。狄青对她极为宠爱,每日亲近信任。她的名声内外皆知,大家都想一睹其风采。每当有王孙公子、达官贵人来到府中,狄青都让她出来相见,梅芳华起初毫无为难之色,举止礼貌自然。

这年冬天,西夏反叛,仁宗天子传旨令狄青总兵前往征讨。包公奉天子之命,到狄府传达旨意。狄青设宴款待包公,想在包公面前夸耀,便让梅芳华盛装出见。芳华面露难色,不肯出来,狄青坚持命令她,她仍不从。侍婢接连不断地催促,芳华始终不肯现身。包公告辞后,狄青深感惭愧,亲自去唤她,芳华还是不肯走。狄青怒道:“王孙公子、达官贵人你见了不少,为何对包公就不肯见一面?”芳华哭泣着不说话。

狄青是武将,怒火中烧,拔剑就要砍她。此时芳华竟遁入墙壁中,说道:“我听说邪不压正,虚伪不能扰乱真实。我并非凡人,而是梅花修炼成的精怪,偶然窃取日月精华,才在天地间化为人形。如今知道包公是国家栋梁、社稷之器,乃正人君子,连神鬼都钦佩,我怎敢见他?您难道没听说过武三思的爱妾不敢见狄梁公的事吗?我今天就此与您永别了!”说罢吟出一首诗:

“老干槎牙傍水涯,年年先占百花魁。

冰消得暖知春早,雪色凌寒破腊开。

疏影夜随明月转,暗香时逐好风来。

到头结实归廊庙,始信调羹有大材。”

第五回辨心如金石之冤

断云:

才子佳人均品性贤良,渴望结为夫妇振兴伦理纲常。

贪官贪图贿赂歪曲法理,致使他人丧命实在令人感伤。

话说仁宗康定年间,南方某属县有个秀才名叫李彦秀,小字玉郎。他年方二十,生得英俊文雅,性格温和善良,学问与才艺在学中无人能及。他读书的学舍后面有一座高楼,匾额上写着“会景楼”。登上此楼,远可眺望四面江山,近能俯瞰整座城的坊市,举目所见尽收眼底。而学舍围墙外、邻居处以及小巷中,多是官妓居住的地方。每逢夏日,李彦秀便会到楼上读书。

一日,新秋雨后初晴,墙外传来呜咽的歌声与丝竹之韵,被轻风送过来,断断续续,悠扬悦耳。李彦秀兴致大增,便约了同窗好友到楼上饮酒。一位朋友忽然笑着说:“这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啊。”又对李彦秀说:“若是见到了其人,反而不会欣赏这声音,意境就不清幽了。”众人都称赞这是精辟之论。另一位朋友说:“此论颇有深意,堪称佳作,我们各自应当赋诗一首。若作不出诗,就甘愿按金谷园的旧例罚酒。”

于是李彦秀先吟了一首诗:

“凉飚淅沥天雁起,窗蕉雨歇清声止。

灏气乘风扫净室,炎蒸忽入秋光里。

闲登快阁一凭栏,江山浩渺双眸宽。

俯临坊市人寰小,仰攀牛斗天风寒。

暂存视听一凝思,潇潇一派仙音至。

弦繁管急杂商宫,声回调歇迷腔子。

独坐无言心自评,不是寻常风月情。

初疑天籁一檐马,又似秋高和漏打。

碎击冰壶向日倾,乱箭琉璃斗风洒。

狂生对此襟一开,邀友分题共举杯。

莫如巫山云雨隔,清歌时度人间来。

俏者闻声情已见,村者相逢若相恋。

村俏由来趣不同,岂在闻声与见面。”

李彦秀吟完,众友正在传阅欣赏时,忽然膳夫跑来报告:“正堂先生来了!”李彦秀急忙将诗稿藏在袖中,整理好衣服迎接先生登楼,接着坐下饮酒。因为众友之前推崇他的诗,他怕先生看见,便借故更衣,将诗稿揉成纸团,扔出墙角,然后回到席中继续饮酒,直到傍晚才散去。

不料他投诗稿的地方,正是官妓张妪的住处。张妪只生了一个女儿,年十七岁,名叫丽容。她生得眉如青黑色的眉黛,口似朱红,又名翠眉娘,聪明乖巧,不仅精通音乐、女工,就连书画诗文也冠绝同辈,真是一郡的绝色佳人。然而她一心寻求伴侣,不沾染风尘,即便有人愿出百金,也难见她一面。她家后园建了一座小楼,与会景楼相对,匾额上写着“对景楼”,是丽容日常活动的地方。

当时李彦秀投出纸团时,恰巧丽容正坐在对景楼上,忽见丢下一个纸团,便命丫头拾起观看。她又惊又羡,反复吟诵道:“这首诗必定是李玉郎所作无疑!何况他尚未议婚,我也未出嫁,若上天垂怜,我愿与他结为夫妇。”

第二天,丽容用一方白绫,依照原诗的韵脚逐一和诗,又从原处投了回去。恰好李彦秀经过那里捡到白绫,边读边笑道:“我听闻名妓中有位张翠眉,操守不凡,才貌出众,我心中一直期待与她相见,却苦无机会,如今看这字迹诗风,必定是她无疑。”只见和诗写道:

“新凉睡美慵晨起,邻家夜饮歌初止。

起来无力近妆台,一朵芙蓉冰镜里。

重重花影上雕栏,体瘦更嫌舞袖宽。

闲觅晓蛩芳砌下,金莲似去碧苔寒。

太湖独倚含幽思,玉团忽掷从天至。

龙蛇飞动泼烟云,篇篇尽是相思字。

颠来倒去用心评,方信多情识有情。

不是玉郎密传契,他人怎有这般清?

自小门前无系马,梨花夜雨何曾打?

一任渔舟泛武陵,落红肯向东流洒?

半方绫帕卷还开,留取当年捧玉杯。

每见隔墙花影动,何时得见玉人来?

名实常闻如久见,姻缘未合心先恋。

诗情本自致幽情,人心料得如人面。”

李彦秀读完,便登上太湖石眺望。正值丽容独自坐在对景楼上,两人遥遥相见,都不禁心神荡漾。李彦秀问:“看你的仪态风范,莫非是张翠眉吗?”丽容微笑着回答:“正是。刚才我有幸拜读你的佳作,知道你一定是李玉郎了。”二人相视而笑。丽容说:“我久闻你的才学品行,你也多次择选伴侣,却为何至今一无所成呢?”李彦秀答道:“若能遇到像你这样才貌双全的人,我又怎敢再挑挑拣拣呢?”于是二人各自倾诉心事,对天发誓要结为夫妇,这才告别。

断云:

才子佳人相恋却遭拆散,贪官图贿致使鸳鸯殒命。

情坚金石终化神奇异象,天道轮回终得善恶有报。

李彦秀回家将心事告知父母,父母却说:“她是官妓出身,即便立志从良,终究不能进入士大夫家门,也无法侍奉祖先、传宗接代。”始终不答应这门亲事。李彦秀辗转托亲友向父母百般劝说,父母始终不肯应允。将近一年时间,李彦秀学业荒废,精神耗损,忘食失眠,如同痴醉一般。张丽容也为此憔悴不堪,誓死不嫁他人。李彦秀的父亲不得已,便派媒人备下彩礼,到丽容家行聘,眼看婚期将近。

恰逢本省参政周宪任满进京,当时王右丞相独揽大权,凡任满官员必须献上万两白银,若数量不足就会被罢官。周宪为官九年,凑遍家产也不足所需的十分之一。他无计可施,向属吏谋划。属吏说:“王右相家财万贯,早已厌倦钱财,只看重女子和珍玩。若从各府选买一两名才色出众的官妓,不过花费数百两白银,加上装饰也不过数百两,献给丞相远比万两白银管用,他必定会接纳。”

周参政大喜,令属吏假托丞相之命在各府挑选,张丽容也在其中。李彦秀父子得知后,上下奔走多方营救,家产耗尽也未能让丽容脱身。一日,差役拘押丽容母女登船启程,丽容知道无法避免,便写了一首诗寄给彦秀:

“死别生离莫怨天,此身已许入黄泉。

愿郎珍重休悬望,拟是来生续此缘。”

此后丽容不再饮食,张妪哭道:“你死了是守节义,我必定遭害!”丽容不答,只为母亲稍微进食。船启程后,彦秀徒步追随,一路哀恸让行人动容。每到船停泊处,他便号哭整夜,睡在水边。如此追了近两个月,船抵达临清。彦秀风餐露宿三千多里,脚生厚茧皮肤皲裂,不成人形。丽容从板缝中看见,悲痛欲绝,张妪灌救许久才苏醒。她苦苦恳求船夫告诉彦秀:“我不死是为了老母,若母亲脱险我立即赴死,你快回家,别再自苦。才郎为我而死不仅无益,只会增我痛苦。”

彦秀听船夫传话后,仰天痛哭,倒地气绝。船夫可怜他,将其埋在岸边。当夜丽容自缢于船中。周参政见丽容死了,怒道:“我以美衣玉食送你到显贵之地,为何贪恋寒儒自寻死路?”令船夫剥去丽容衣服抛尸岸上焚烧。焚后她的心依然完好,船夫踏上去,忽然掉出一小物,形如人体,手指大小。用水洗净后色如金、坚如石,衣冠眉发俱全,酷似李彦秀,只是不会动。

船夫将此物禀报周参政,他惊叹:“怪事!这是精诚所至、情感化形,不然怎会如此?”众人说:“此心如此,彦秀之心恐怕亦然,不如掘坟焚尸看看。”周参政应允,果然彦秀的心也未烧化,其中也有小金人,与丽容形貌无异。周参政大喜:“我虽害二人丧命,却得此稀世之宝,献给王右相,连夜明珠也比不上!”便用锦袋木匣盛装,题字“心坚金石之宝”,给张妪一锭白银治丧,遣散同来女子。

周参政兼程进京拜见右相,献上宝匣并述原委。右相打开见是一团败血,腥臭难闻,大怒请包公前来:“他夺人妻致其死,自知罪大,用秽物魇镇我想逃刑,望将其下狱。”包公审讯后回禀:“男女私情坚贞不渝,终未如愿,故一念成结化为此象。如今二人合葬,情伸气散,宝物复原亦有可能。周参政夺人妻致二命,应判死罪;一人之死难偿二命,再判其子充军。王右相专权受贿致二命,应上奏罢其官职。”听闻者皆信服。后来李彦秀与丽容转世到宋神宗年间结为夫妇,可见天道有知,报应不爽。

第六回判妒妇杀子之冤

判云:

陈氏毒计害死三人,卫妾含冤向包拯申诉。

上天不容奸恶之徒,罚陈变猪以儆世人。

话说江州德化县有个叫冯叟的人,家境颇为富裕。他的妻子陈氏容貌美丽但没有生育,侧室卫氏则生下两个儿子。陈氏心想自己没有子嗣,担心一旦年老色衰就会失去宠爱,家中丰厚的财产都会归卫氏所有,心中愤愤不平,常常想嫉妒加害卫氏,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一天,冯叟心想:“家里有多余的钱财,如果不外出经营,难免会成为守财奴。”于是打算置办货物远行,前往四川做买卖。临行前,冯叟嘱咐妻子陈氏好好照看两个儿子,陈氏嘴上只是答应着。

到了中秋时节,陈氏以赏月为由,在南楼设下宴席,邀请卫氏和两个儿子一同来南楼饮酒。陈氏事先在酒中放了毒,她举杯对卫氏说:“我没有子女,幸好你有儿子,将来家业我应当和你共同拥有。等我年老的时候,就托付你们母子来维持了,这杯酒,就当是为我身后事做个准备吧。”卫氏推辞说不敢当,于是母子三人痛快地喝起酒来,尽欢而散。当晚,毒性发作,卫氏和两个儿子七窍流血,相继死去。当时卫氏二十五岁,长子五岁,次子才三岁。当时亲邻都不知道其中的缘故,陈氏便谎称他们是得急病而死,听到的人无不伤感。陈氏又假装哭得十分哀痛,按礼仪将他们安葬。

后来冯叟在外地,一天忽然做了个梦,梦见卫氏带着两个儿子哭着诉说被害的经过。他想收拾回家,怎奈货物还没卖完,不能如愿,因此将信将疑,心情郁闷。

将近三年后,恰逢包公到当地访察,他下马升厅,正坐之时,忽然阶前一道黑气冲天,不一会儿天昏地暗。到了傍晚,黑气虽然散去,但天色仍然不太明朗。包公心中怀疑这里必定有冤情。

当晚,左右点起灯烛,包公感到困倦,伏在几案上睡着了。到了三更时分,忽然看见一个女子,容貌美丽,披头散发,两手牵着两个孩子,哭哭啼啼地跪到阶下。包公问:“你这妇人,住在哪里?姓甚名谁?手牵两个孩子,到这里有什么冤枉?一一说来,我会为你伸雪冤屈。”女子哭着说:“我是江州的卫氏和我的两个儿子。因为丈夫冯叟远往四川经商,主母陈氏在中秋时摆下毒酒,害死我们三人,冤魂不散。幸好您来到我们这里,所以特来哀告,希望您垂怜,代我们雪冤,那么我们母子在九泉之下,虽死犹生。”说完悲伤不已,过了一会儿拜别退去。

第二天,包公立即唤来郑强、薛霸,拘拿陈氏到厅前审问。包公说:“妾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心怀妒忌,害死三条人命?断绝丈夫的子嗣,这是极大的罪过,你又怎么能逃脱惩罚?”陈氏悔悟,无话可说,包公就判处她凌迟处死。

五年后,冯叟回家。家里养了一头母猪,每年生几头小猪,获利数倍。冯叟打算把猪卖给屠夫,猪忽然说起人话:“我就是你的妻子陈氏。我平日心怀妒忌,杀害了卫氏母子,何况我受了你的恩惠,却断绝了你的子嗣,虽然被包公判了刑,上天还是不肯宽恕我,又惩罚我,让我变成母猪。如今我偿还你的债快要满了,但还是免不了被千刀万剐的报应。替我传话给世上的妇人:要孝顺公婆,和睦妯娌,不要独揽家事,抗拒丈夫;不要心存妒忌凶悍,欺压妾室。否则,他日的报应就会像我一样。”

大体上,人的本性如果吝啬,因为看到自己没有儿子,而妾婢有儿子,家中的一切都被妾婢独占享用,就会心怀妒忌,暗中产生不仁之心。却不知道不孝的事情有三件,没有后代是最大的不孝,损害妾的儿子,就是断绝丈夫的后代。妇人只看眼前,不考虑身后,这样得罪上天不是很严重吗?所以我变成母猪来警醒世人,不要效仿我的行为而遗臭于世。

远近的人听说了这件事,纷纷前来观看,把冯家的门庭都变成了集市。当时有人写了一首歌来记录这件事:

“江舟陈氏冯家妇,挚悍狐狡恣嫉妒。

劳劳长舌牝鸡晨,废驰三纲全不顾。

一身无子可奈何?徐卿有庆偏房多。

不思无后绝夫祀,闺中旦夕操干戈。

景届中秋月轮皎,南楼玩月存奸狡。

金杯倾鸩裂肺肠,玉山顷刻房中倒。

荧惑亲邻暴疾亡,夫君况是居他方。

讵意冤魂诉包老,拟断报应死幽冥。

公哉天公复报应,陈氏自作还自承。

数年罚为一母彘,终朝偿夫冯门庭。

忽作人言劝世俗,妇人切莫存奸毒。

我因妒悍欲专房,至今尚是糟糠畜。

聊作短歌列公案,事虽虚言日还真。

为恶不如为善好,叮咛告戒闺中人。”

第七回行香请天诛妖妇

断云:

溪畔梅枝挂月时近黄昏,秉烛独坐香斋掩上柴门。

执起《诗经》般的劝世文笔,挽回风化警戒逾矩之人。

话说黄州有个儒士叫张从龙,在溪边盖了间茅屋读书,他苦志用功,从不踏入城府。因家业荒凉,尚未娶妻。仁宗康定二年春天,他在窗边临溪闲坐时,忽见一老翁划船缓缓靠岸,船中坐着一位穿青衣的美人,容貌聪慧俊秀。张从龙急忙问道:“是哪家的家眷?如今要往何处去?”老翁说:“今年年成不好,衣食无着,打算卖掉这女子换些钱维持生计。”

从龙心生留意,邀他们入室,询问姓名居处。老翁说:“老夫姓苏,本州人,妻子已过世,只生此女,乳名珍娘,年方十六,颇通文墨,尤其擅长女工,想借红叶为媒,订下姻缘。若您不嫌弃,望能接纳。”从龙闻言当即应允,倾囊付了身价,随后设宴请亲,择日完婚。

珍娘嫁入张家后,恪守妇道,主持家务、缝制衣裳,与亲族乡里和睦相处。她性格温柔、容貌出众,远近之人都十分羡慕。但从龙贪恋夫妻情分,渐渐荒废了学业。珍娘劝他:“闺房之乐是常事,但追求功名才是读书人的正途。立身行道、扬名后世,既能光耀父母,又能荣耀妻儿,男儿志向当如此,怎能虚度光阴,只守着家中的风月呢?”从龙觉得她言之有理,越发敬爱她。

一日,从龙与珍娘在溪楼对饮,珍娘斟酒道:“我唱首词为您下酒。”词牌《浣溪沙》写道:

“溪雾溪烟溪景新,溶溶春水净无尘。碧琉璃底浸春云。

风扬游丝牵蝶翅,雨飘飞絮温莺唇。桃花片片送残春。”

每唱一句,音韵清奇,悦耳动听。

后来,从龙赴京应试,考中开封府祥符县令,携家眷赴任。珍娘在官衙中小心谨慎,与同僚妻妾相处融洽,时常告诫丈夫要清廉爱民、敬畏国法,内外都称赞她。但奇怪的是,其他州县都风调雨顺,唯独祥符县自从龙到任后连年干旱。百姓联名上呈请他祈祷,却毫无应验。百姓又向开封府告状,惊动包公亲自到县中主持祈雨。

门吏通报后,从龙慌忙迎接包公到公馆坐下。包公见从龙衙内阴气沉沉,便悄悄对同僚说:“张县令衙内妖气太重,若能清除邪秽,天必降大雨,我暂且保密,你们可去告知他。”同僚将包公的话告诉从龙,他却不信。

包公亲书一道疏文,率百官到城隍庙行香。祈祷完毕焚化疏文,顷刻间黑云蔽空、雷雨交加,一声霹雳火光迸现,大雨倾盆而下,四郊农田得以滋润。包公请众官回衙,只见张从龙室内枯骨交错、骷髅震碎,中间流出鲜血,而那位美妇已不见踪影。前厅墙壁上还留有几行朱红篆字,众人不识,请包公观看。包公看后,见是一首诗:

“善恶幽冥皆有报,雷霆诛击岂无因?

生行淫乱污尘俗,死纵妖邪惑世人。

万种风流收骨髓,一团恩爱耗精神。

从今打破迷魂阵,枭震骷骸示下民。”

包公读完,从龙惊骇不已,同僚也大惊失色,忙问包公如何知晓内情。包公说:“我望见衙内妖气,便知有古怪。”随即追问从龙:“这女子是从何处得来?”从龙如实相告。包公说:“我看这女子生前必定行为不端,死后化为枯骨仍能迷惑世人。若我不向天庭祈祷降诛,你不久就会元气耗散,灾祸临身,怎能不害怕!”从龙拜谢,感叹包公德行神明,无人能及。

第八回判奸夫误杀其妇

断云:

梅敬从商志向可嘉,神签报应清晰昭彰。

奸夫阴谋实在可恨,包公判案四处传扬。

话说河南开封府陈州管辖的商水县,在州西九十里处,有个叫梅敬的人,少年时进入郡学,研习科举学业,家境殷实,父母健在,只是没有兄弟。父母为他娶了邻邑西华县的姜氏为妻。一天,梅敬在小庄读书,正值春季,百花盛开,色彩缤纷。梅敬于是吟了一首诗来抒发情怀:

“酒满金樽花又香,正缘老大见花狂。

小桃枝上春三月,细柳风中燕一双。

雾薄远峰多出没,日晴鸥鸟自倘佯。

芳菲百汇红铺眼,谁念书生在小庄?”

梅敬吟完诗后,终日侍奉双亲,尽享孝养之乐。谁知乐极生悲,父母相继去世。梅敬夫妇痛哭流涕,以厚礼将父母殡葬。守孝期满后赴京应试,多次科举都未考中。回家后,梅敬与妻子商议说:“我自幼研习儒学,本想光宗耀祖、赡养双亲、让妻子荣耀、为子孙造福,成为天地间的伟人,这是我的期望。无奈苍天不遂人愿,让双亲没等到我实现大志就去世了,我实在是天地间的罪人。如今科举无望,辗转寻思,曾记得古人说:‘若要身带十万头,除非骑鹤上扬州。’我打算弃儒从商,遨游四海,以伸展志向,这才是我的心愿,怎能守着田园,甘心在山林中老去呢?不知贤妻意下如何?”

姜氏说:“我听闻古人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端正妇德的准则。你既有从商的志向,我自当听从。只希望你此去以千金之躯为重,保全父母赐予的身体,不要贪恋路边的花草,从而荒废志向。若能获得微薄利润,就应尽快整理行装归来,这便是我的心愿,其他的我无所羡慕。”梅敬听了妻子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心中喜不自胜,于是收拾货物,前往四川成都府经商。姜氏为他饯行,送他离去。当时姜氏正值青春年华,虽有情感需求,但也不轻易显露。

梅敬一去六年未回。一天他忽然动了归乡的念头,于是收拾财物,先到诸葛武侯庙中求签,占卜吉凶。祈祷完毕,求得一签,上面写着:

“逢崖切莫宿,逢水切莫浴。

斗粟三升米,解却一身屈。”

梅敬求得此签,茫然不解其意,只好赶回家乡。没过多久,船夫将船停泊在大崖之下。梅敬忽然想起签中有“逢崖切莫宿”的句子,于是醒悟,立即让船夫移船到别处。刚移开不久,大崖忽然崩塌,陷下无数东西。梅敬心中大喜,这才相信签中所言灵验。一路平安到家,姜氏将他接入堂上,夫妻重新行礼拜见,简略叙说久别之情。

当时天色已晚,夜晚昏黑无光。过了一会儿,姜氏烧了一盆热水,对梅敬说:“贤夫路途劳累,请去洗澡,以便好好歇息。”梅敬听了妻子的话,又猛然醒悟:神签说“逢水切莫浴”,于是推托说:“我今天偶然不想洗澡,有劳贤妻挂念了。”姜氏见丈夫这么说,就自己去洗澡。她正在洗浴时,没防备有个人预先藏在房中,暗中拿着利枪从她腹中刺去。可怜姜氏娇美的身姿,就这样化作南柯一梦。那人潜藏着躲了出去。梅敬在外面等候,见姜氏许久不出,拿着灯进入浴房呼唤,才知道她被杀倒在地,哭得几次昏迷。

第二天,梅敬正准备写状纸告官,又不知是何人所杀,正在犹豫不决时,街坊邻舍知道了此事,慌忙前往开封府首告:“梅敬无故自杀其妻,实在是败坏伦理。”

包公看了状词,立即拘押梅敬审问。梅敬于是将求签的事情告知包公。包公心想:梅敬刚回来,决不会自杀其妻。就对梅敬说:“你六年未归,妻子年轻貌美,必定有奸夫。想来是奸夫起意要谋杀你,你因为领悟了神签的话,才得以免遭祸患。如今细观神签中说‘斗粟三升米’,我想官斗十升,这里只得三升米,剩下的七升无疑是糠了。莫非这奸夫就是叫糠七的人?你仔细想想,是否真有此人?”

梅敬说:“小人对门确实有一个人叫康七。”包公立即命令左右将康七拘来审问。康七叩首供认说:“小人因见姜氏美貌,不该起了谋心。本意是想杀她的丈夫,没想到误伤了他的妻子。大人明察秋毫,小人情愿伏罪。”包公押了供状,于是判处他偿命,命令行刑刽子手将他押赴刑场处决。听闻此事的人都感叹包公神明非凡。

第九回判奸夫窃盗银两

断云:

叶广藏银的计策本不错,怎料遭盗窃惹来祸殃。

包公神判的故事传天下,千古留存他的好名声。

话说河南开封府阳武县,有个叫叶广的人,家境中等。他娶了全氏为妻,全氏容貌像西施一样美丽,聪明乖巧。他们住在村边偏僻处的一间屋子里,很少有邻居。家里靠织席为生,妻子勤劳纺织,勉强能维持生活。一天,叶广对妻子说:“我觉得我们在家勤劳苦干,也只能勉强糊口,剩下的只有四两银子。我现在留一两五钱在家,给你作为吃饭和纺织的费用。另外有二两五钱,我想到西京做些小买卖。等过一年半载,如果苍天不负男儿志向,能赚点钱,我就马上回来,再图谋更大的利润,这是我的志向。不知你意下如何?”全氏说:“我听说大富由天定,小富靠勤劳。你既然有从商的志向,想来苍天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愿望。我怎么敢反对呢?只是资金太少,你要斟酌行事。如果能达到目的,也应当早点回来,这是我最希望的。”叶广听了妻子的话,心里很高兴,于是就用那点本钱购买货物出发了。

第二年,邻近村子有个叫吴应的人,年近十八岁,容貌俊秀,聪明会写诗,还没有娶妻。他偶然经过叶广家,看见全氏容貌美丽,就产生了爱慕之心,心里一直舍不得离开。他随即向邻居询问,知道了全氏的情况。突然想到一个计策,就找来纸笔写了一封假信,进入全氏家,上前施礼说:“我叫吴应,去年在西京和你丈夫相会,交情很厚。昨天回家,他托我捎来一封信,还吩咐说以后你家如果缺用,我应当全力接济,等他回来自有安排,让你不要担心,所以我专门来拜访。”

全氏见吴应长得俊秀,说话诚恳,又听说丈夫托他接济,心里很高兴,脸上露出笑容。两人互相眉目传情,都有不舍之意。情不能自已,于是上前互相搂抱,关上门亲密相处,那种亲密的感觉难以形容。吴应于是吟了一首诗来逗趣:

“天缘造就到仙房,暗麝熏人透骨芳。

云夹兰台因见雨,雾垂瑶室便成霜。

临时吃尽消魂片,今夜方耽续命汤。

兴逸不容占句尽,心魂撩乱魄忙忙。”

全氏听了,说:“我虽然不会写诗,但看到你写的好诗,怎么能默默不回应呢?”也随口吟了一首诗来和他:

“贪春仙客步兰房,锦帐齐掀满帐芳。

月朗今宵疑不雨,天寒明旦自成霜。

踌躇心上鱼惊钓,进步厨前鸟就汤。

管取称君方便好,岂能怜我尚忙忙。”

两人吟完诗,亲密之事结束后,吴应仔细思索诗中的话,笑着对全氏说:“我看你和丈夫想必是经常这样,难道真的是不懂风情的人吗?”全氏说:“我离开丈夫一年多了,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自认为只是儿戏。今晚和你相处,才觉得心跳加速,就是所说的‘生未识灯花关,倏到花关骨尽寒’,希望你以后和我相处时,不要因为习惯了就不当回事。”吴应笑着说:“我自然知道怎么做,不用你说。”从这以后,全氏住在偏僻的地方,没有人管这件事,他们就像夫妇一样,没有阻碍。

不知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叶广在西京经营了九年,赚了一百一十六两银子,他想到家里妻子年轻貌美,不知不觉已经九年了,如果久恋他乡,不顾妻子,不免会被人指责辜恩负义,于是收拾行装回程。在路上晓行夜宿,没过多久,到家时已是三更时候。叶广心想自己家只有一间屋子,门壁单薄,担心有小人暗算,不敢把银子拿进家,就先把银子藏在房子旁边通水的阴沟里,然后才叫妻子开门。当时他的妻子正和吴应在一起,尽情欢乐,忽然听到丈夫叫门的声音,急忙起来开门,让丈夫进屋。吴应吓得魂飞天外,躲在门后,等关上门,偷偷溜了出去。全氏准备酒饭和丈夫简单叙说久别之情,吃完后收拾上床。

睡觉的时候,全氏问:“你出外经商,九年不回,家里非常劳苦,不知赚了些银钱没有?”叶广说:“有一十六两银子,我因为家里门壁单薄,担心有小人暗算,没敢拿进家来,藏在房子旁边通水的阴沟里了。”全氏听了大吃一惊,说:“你既然带回这么多银子,可赶紧起来取回来藏在家里,不能藏在别处,担心被知道的人取走,那时后悔就晚了。”叶广听从妻子的话,急忙起来寻找,没想到吴应刚才在房子旁边偷听叶广夫妻的谈话,听到银子藏在那里,已经先把银子盗走了。叶广找不到银子,就和全氏吵闹说:“我半夜独自回家,没有一个同伴跟随。藏银的时候,又没有一个人知道,怎么就有人盗走了?一定是你因为我出外日久,在家和人通奸,今天一定是和他在一起,见我叫门,你就偷偷放他出去。他窃听得知,于是盗走了银子。你实在难以推脱责任。”

他的妻子听了,不敢明说,再三推说没有这事。叶广不信,就把前面的情况写成状词,扭着妻子,一起到包公案前告状。

包公看了状词,就审问他的妻子:“一定有奸夫。”他的妻子坚持不肯招认。包公就打发叶广回家,然后发出告示,私下吩咐张千、李万说:“你们把告示挂在衙前,押着这个妇人出去,枷号示众准备官卖,把银子还给她丈夫,等候有人来看这个妇人,就马上带来见我,我自有主意。”张千、李万按照吩咐行事,把妇人押在门外。

将近半天,忽然吴应在外面打听到这件事,急忙来和妇人私下说话。张千、李万看见,急忙扭着吴应来见包公。包公问:“你是什么人,敢来这里?”吴应说:“我是这个妇人的亲眷,因为看见她这样,所以来看她,没有别的原因。”包公说:“你既是她的亲眷,娶媳妇了吗?”吴应说:“我家贫穷,还没娶亲。”包公说:“问你既然没娶亲,我把这个妇人官卖给你,只是不知值多少钱?”随即唤来书吏问价格。书吏回答说:“回相公,这个妇人值三十两银子。”包公就对吴应说:“据书吏说,价值三十两。我这里官卖,只要你出二十两银子,你可马上准备来称。”吴应说:“我家贫穷,难以筹办。”包公说:“既然二十两拿不出,可准备十五两来称。”吴应又说贫穷,包公说:“谁叫你前来看她!如果没有十五两,一定要你准备十二两来称。”吴应不能推辞,就把盗来的原银熔了十二两,到公堂称了。包公把吴应打发出去,随即拘叶广进衙,问:“你看这银子是不是你的?”叶广认了认,说:“这银子不是我原来的银子,我不敢胡乱认。”包公又打发叶广出去,又唤吴应问:“我刚才叫她丈夫到这里,把银子给他,他说妇人非常美貌,心里不甘,实际要价银一十五两,你可去借来,秤完领走,不得有误。”吴应只得回家。包公私下唤张千、李万吩咐说:“你们可跟在吴应后面,看他如果把原银拿到当铺去熔化,你们就说包爷吩咐,这银子不拘成色,不要拿去熔化,就拿来见我。”张千领了话,一直跟在吴应后面。

正好吴应又把原银拿到当铺去,张千就把包公的话告诉了他。吴应只得把原银三两,凑够了数。包公又把他打发出去,就把前面的银子唤叶广来认。叶广看了大哭说:“这银子确实是我的,不知你从哪里得到的?”包公又担心叶广胡乱认,冤枉了吴应,就又用话试探他说:“这银子是我从库中取出的,怎么能假言妄认?”叶广再三说:“这银子确实经过我的眼目,相公不信,里面的分量可以分辨。”包公又追问实情,就叫人一一验证,果然分文不差。就拘吴应来审问,吴应感叹佩服,承认了罪行。包公就把银子全部追回,让妇人脱衣受刑。吴应因通奸盗窃论罪,打一百杖,判三年徒刑。又判决叶广夫妇和好,放他们回家,他们都拜谢后离去。

第十回判贞妇被污之冤

断云:

贞娘出句暗藏期许,查生失语留下祸端。

恶徒玷污贞洁可恨,包公明断天下传扬。

话说河南许州管辖的临颍县,在州南六十里处,有个叫查彝的人,是个文雅的读书人。他少年时进入县学,与学友顾守义是朋友。宋仁宗庆历二年冬天,父母通过媒人,为他娶了近村的尹贞娘为妻。结婚那天,顾守义作了一首诗祝贺:

“伉俪天然缔好缘,才郎之子两青年。

绮筵光景春如许,花烛荧煌洞有天。

情思交孚琴瑟美,彝伦攸叙室家全。

从今早叶熊罴梦,喜气洋洋独占春。”

当时查生拿到诗,笑容满面,没来得及和诗,就去参拜祖宗、父母和各位亲友。宴会结束后,夫妇行合卺礼,二人如鱼得水,欢欢喜喜进入洞房。

花烛之夜,查生正要解衣睡觉,尹贞娘却阻止他说:“我想郎君自小攻读儒家经典,应当发奋励志,扬名显亲,追求远大理想,不应像寻常俗人那样。今日相处,怎能没有一言半语就睡觉呢?我现在冒昧出个诗句,郎君如果能随口应答,我就和你共枕同眠;如果才思不及,郎君就该再去学堂读书,今晚恐怕就不能如你所愿了。”说完,查生让她出题。贞娘便说出诗句:“点灯登阁各攻书。”查生思索了半天,没能对答,不觉脸上露出惭愧之色,于是告辞妻子,拿着灯,径直往学堂去了。

当时学堂里的学友,见查生深夜而来,面有惭色,都上前问道:“你今晚洞房花烛,正应陪伴新人及时欢会行乐,如今却独自抛弃新人来到这里,请问是什么原因?”查生因学友询问,就把妻子出诗句的事告诉了他们。学友们都没答对就退下了。其中有个叫郑正的人,平生极其喜欢戏谑,听闻查生的话,随即连夜偷偷回家,径直来到查生房内,和贞娘同住。

原来贞娘自悔偶然出这戏言联句,实在不是有心为难,没想到丈夫怀羞离去,心中正懊悔不已。等见到郑正进入房内时,贞娘只以为是查生回家来睡,不知道是郑正。于是问他:“郎君刚才不能对答离去,如今忽然又回,莫非是寻思得句,能对出意思了?”郑正默然不答。贞娘心想是丈夫在生气,也不再问。郑正便和贞娘有了亲密举动,没到天亮就离去了。

等到天亮查生回家,就和贞娘施礼说:“昨夜承蒙你出佳句,小生学问荒疏,不能应答,心中很是羞愧,有失陪奉,获罪良多,希望你能宽恕。”贞娘说:“我以为郎君昨夜已经回来,为何说这话来骗我?”再三追问原因,查生说确实没回来。贞娘细想查生的话,已知自己被他人玷污,就对查生说:“郎君如果确实没回,想必郎君前程万里,从今以后可奋志读书,不必顾恋我了。”说完,就进入房中自缢。过了一会儿查生知道了,急忙和父母前去救她,当时已经来不及了。

查生悲伤得说不出话,几次昏死在地,父母急忙抢救才苏醒。当日查生悲伤却不知其中缘故,无法告状,只得备棺将妻子殡葬完毕。

不觉时光似箭,又是庆历三年八月中秋节,包公巡察到临颍县,直接进入公廨坐下,见月色明朗,就吟了一首诗:

“太和元气耿中秋,解却襟怀积累愁。

笑见团团离海角,喜瞻渐渐出云头。

袁宏有兴歌诗艇,庾亮欢心上酒楼。

借问广寒宫里事,桂花多为状元留。”

包公吟诗完毕,当时公廨庭前旁边有一棵桐树,树下阴凉可爱,包公就叫左右将虎皮交椅移到桐树之下,玩月消遣。包公又出诗句:“移椅倚桐同玩月。”出罢诗句,寻思着要凑下句,半晌没能凑出,就枕着椅子睡了。似睡非睡之间,朦胧中看见一个女子,年近十八岁,美貌超群,昂首近前下跪说:“大人诗句不劳寻思,我虽然不才,随口可对。”包公就让她对。女子对道:“点灯登阁各攻书。”

包公见这女子对得有理,就问她:“你这女子,住在哪里?可通名姓。”女子回答:“大人若要知道我的来历,审问本县学堂内的秀才,就可知详情。”说完化一阵清风而去。包公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辗转寻思:“此事可怪,莫非其中必有冤枉?”当夜宿在公廨,想了一计。

次日发出牌令,吩咐左右,召集临颍县学堂的秀才,来院赴考。包公出《论语》中的题目,是“敬鬼神而远之”一句,让诸生作文;又将“移椅倚桐同玩月”诗句,出在题尾。当日诸生赴考完毕,内中有秀才查彝,因见诗句偶合其妻贞娘前语,就写在下面:“点灯登阁各攻书。”诸生作文完毕,包公传令他们出外等候。

包公正看卷时,偶然见查彝的诗句,符合梦中之意。就唤查彝问:“我看你的文章,也只是寻常,但对的诗句,大有可取。我想这诗句必定是他人所作,不是你所能作的。我如今识破,你可从实说来,不得隐讳。”查彝闻言,就把妻子先前的话,以及导致妻子死于非命的事,一一禀知。

包公又问:“我想你夜晚前往学堂时,学堂内必定有平日极其喜欢戏谑的人,知道你不回,所以冒充你,和你妻子同住,玷污她的身体。你妻子怀羞,以致身死。你可逐一说来,我当替你伸冤。”查彝禀道:“生员学堂中,只有姓郑名正的人,平生极好戏谑,其他的人非生员所知。”

包公听罢说:“据你所言,那你妻子被郑正奸污无疑了。”即令郑强、李干拘唤郑正到公堂审问。郑正起初抵死不认,后来受极刑,只得供招:“因见查彝怀羞到学堂,郑正不该起意,所以冒充他奸污其妻,以致贞娘身死。”招认罪行属实,包公取了供词,就将郑正按因奸致死罪,发往法场处决。临颍百姓都敬畏包公,认为他如神明般明察秋毫,没人敢欺心做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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