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疼不疼?”
林知夏立即摇头。
江成面露惊喜:“你能听见了?”
林知夏还是摇头,她又不傻,这两个问题江成日日都问,这嘴型她早已看熟。
没多久,阿昼折返,带回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城门口确实有军队驻扎过的痕迹,但驿站刺杀发生后,陆启下令将营地后撤了二十里。
所以,战场不在这,而在二十里外的望风亭。
据附近的小贩说,那次交锋,禁军寡不敌众,伤亡惨重。
拾荒的乞儿都说,地上的尸体分两种,一种着银甲,一种穿红胄,没看到有大官模样之人。
林知夏一颗心七上八下,士兵尸体早已经拉到乱葬岗埋了,想再核实已无可能。
现在唯有尽早赶到莫州,那里一定有兄长和陆启的消息。
地面上,大批士兵行进的车辙马蹄痕清晰可见。
听闻,蔡阳曾派出人马追击,后因雪势越下越大,才不得不作罢。
此番交手,蔡拥已经把立场摆到了明面上,而他的底气不止咸州四郡,更因从侬宗望那借的一万精兵。
此刻城门的兵力巡视警戒的兵力增加了三倍。
三人将手拢在袖中,混在搬家移居的百姓人流中。
很多人听说要打仗了,大雪一停,便不顾严寒,收拾行囊要离开咸州城。
这些人手头宽裕,尚有余力去其他州郡另谋生路。
三人跟着人群,很快找到了一个商队。
瞧着那拉货的车是空的,阿昼便找了那管事,以每人五十文的价格,带他们捎带到莫州。
十一月初六,三人赶到莫州。
受咸州局势的波及,莫州城内也弥漫着一股压抑气氛。
坊间纷纷传言,方腊已败,朝廷在苏州和睦州,屠戮了十几万起义军。
入城后,江成寻到此地的皇城司暗桩,取到了陆启留的信函。
信中告知,圣上已收到阿昼传回的密函,连同楚亦表明立场的信函也已呈达御前。
圣旨已下,命陆启和江成立即返京。
现在朝中对咸州局势已然了解,正集结军队备战。
信中还提及,黄指挥在驿站刺杀中身受重伤,逃离时伤情加重。
林知行感染了风寒,并无大碍。
芙昕跟随他们回汴京了,陆启在信中催促江成尽快回去。
看来,芙昕并没有将林知夏失聪一事透露给陆启和林知行。
林知夏看完信,心终于放下了大半,有芙昕在,兄长和其他人都不会有事。
只是他那孱弱的身子,即使风寒怕是也难痊愈。
她当即催促江成租赁马车启程。
江成却忧心忡忡:莫州至汴京,至少还需四日行程。
她的耳朵,还能再等四天吗?
他不由分说,拉着林知夏先去了莫州城内的医馆。
问诊全程,林知夏未曾言语,
江成将她的症状详细说明,包括服药后耳内的异常反应。
林知夏虽听不见,却能感觉到大夫的无奈和叹息。
望向自己的眼神也颇为怪异,大约从未见过这般自讨苦吃的病人。
林知夏终于理解芙昕当时为何那般生气了。
一连找了三家医馆,得到的回应都是摇头。
阿昼不敢再多言,江成的神情也愈发凝重。
林知夏伸手,拉了拉江成的袖子。
江成心中一窒——她心里定然恐慌万分,此刻却反倒过来安慰自己。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一刻不曾停歇地租好马车,便朝汴京疾驰而去。
途中,唯有在林知夏沉沉入睡后,江成才敢向阿昼吐露心中忧虑。
阿昼发现,短短十几天,他家公子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临近汴京,林知夏开始焦虑不安。
一是因为失聪,进京后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很多人,交流将是极大不便。
她不喜欢别人用那种可怜同情的眼神看向她。
再者,以她眼下的身份,本不该再在汴京街头露面。
她同兄长样貌相似,可分别五年,二人都有变化。
若单独出现,同样的官袍或能稍作掩饰,就如她初入汴京时。
那些人五年未见兄长,看到自己完全没有起疑。
但若二人出现在一处,有参照物,差异一定会被放大暴露无疑。
最初,林知夏想得简单:寻回兄长,归还官位,一切便可重归旧轨。
可随着为官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深知,此事交割绝非一日之功。
行至雄耳山官道上,年中因暴雨坍塌坡地已重新长出了野草,那时掘出的白骨,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知夏掀起车帘,想起查案时,二人共攀的那棵树。
她伸手拽了拽江成的衣袖。
待江成入内,林知夏递过一张纸,上面是她拟定的进京计划,需要江成全力配合她。
此刻,开封府衙内,宋大正忙得焦头烂额。
两名推官,一个在丧期,一个卧病不起。
衙门里所有案件都落到了他这个捕头身上。
近来盗窃案尤多,自苏、睦两州战事起,京城流民乞丐骤增,仿佛全天下的小偷都聚到了都城。
巡军加派人手日夜巡逻,也于事无补。
战乱使一些人流离失所,另一些人却趁机大发横财。
牙行市场火热,宋大深知其中多有猫腻,可凭他一己之力,实在无力兼顾。
每每烦躁难耐时,宋大便格外念起林大人的好。
“唉!”
他双手抱头,烦躁地将卷宗往桌上一拍,牵了马直奔城门。
守卫看到他:“呦!宋捕头又来了,你要等的人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宋大不语,此林大人非彼林大人,他走到城门口的石墩上坐下。
若有人从咸州返回汴京,多是从此处入城。
没多久,捕快穆毅寻了过来,又有人来报案。
宋大面色一沉,只得策马回城。
不料他前脚刚走,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便驶抵城门前。
车帘内伸出一张骨节分明的手,掌中赫然是皇城司指挥使令牌。
“见过大人。”守卫赶紧放行。
马车进城没多久,冽风现身接应,他率先说明了林知行的情况。
林知行进京时已昏迷不醒的,一直由阿山照料,今日方醒,身体仍十分虚弱。
为此,林父林母大闹争执。
现下江母徐氏已将林知行从客院迁至江成院中休养。
说完,冽风将两份卷宗呈上:一份汇总各地要闻,一份记汴京近况。
他偷眼去看林知夏,却见对方听到自己提及林知行昏迷时,脸上竟毫无波澜,不由心中疑惑。
冽风离开后,林知夏让江成将马车停在寻氏成衣铺。
她在里面换了身女子襦裙,外面披了件白色兔毛披风,才随江成继续向内城驶去。
这件兔毛披风,是林知夏特意挑的,其两侧均开了一个口子,方便将手探出来。
下车前,林知夏再次在纸上叮嘱:说好了,不许乱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