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离开没多久,药童也离开了府衙,他快步返回杏林药堂。
蔡阳活下来的消息已经传开。
藏在杏林药堂地窖里的南承平等人,正百思不得其解。
蔡阳怎么可能还活着!
毕思方一拳砸在石壁上,手背瞬间见血。
“怎么会!我看得真切,他胸口明明流血了,罗昭倒下去时,还看着我笑,他明明都......”
七尺高的汉子,想到好友临死前的眼神,忍不住捂住脸,压抑的泪水从指缝中溢出。
躺在草席上的南承平想要开口,刚一用力,就止不住咳嗽,血水喷涌而出。
而旁边的老丁,重伤陷入昏迷还未醒来。
“不行,不能让罗昭白死,再想办法!!”
毕思方话音刚落,地窖入口传来轻响。
他脸上还带着湿意,一个大步跃到入口,手已经捏住腰间的匕首。
顶上传来三短一长的轻叩,毕思方心下一松,胡乱抹了把脸,将木板移开。
入目是药童那张大方脸,逆光的角度看不见他脸上的坑坑洼洼,倒生出一分娇憨来。
“他们放你回来了!”毕思方有些惊讶。
药童没有回答,只是示意对方让开。
下到地窖中,他才拿出林知夏给的字条——蔡府已生变数,静候佳音。
“是那个漂亮公子给的。”
此刻,药童口中的漂亮公子,刚到蔡府。
一路上,楚亦那两名下属像看贼一样盯着她。
就连蔡阳的四名亲卫,都察觉到了异常。
双方昨日其实碰过面,只是当时亲卫的目光一直在受伤的蔡阳身上,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察子。
一跨进蔡府的大门,沉重的门扉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墙头草丛猛地闪出数道灰影,如猎豹扑食,瞬间就将四名亲卫制服。
“你们要干什么!”亲卫挣扎着。
蔡府管事立在院中,朝四人使了个眼色,随即道:“林公子,请吧。”
林知夏看着四名亲卫被拖进后院,目光落在旁边正在忙碌的下人身上。
他们正用红绸子点缀前院,似是要办什么喜事。
林知夏心中泛起疑惑,她来到前厅,楚亦端坐于主位,一副主人姿态,毫不遮掩。
“看来,蔡府如今已是你当家作主。”林知夏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只有袖中紧握的拳泄露了她内心的翻涌。
楚亦微微歪头,唇角竟牵起一丝近似亲昵的笑意,目光落在林知夏脸上:“到底瞒不过你。”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下首的椅子,
“坐。”
林知夏神情复杂,楚亦和蔡阳狗咬狗对咸州百姓来说,是好事。
或许可以兵不血刃解决掉这场祸事。
但楚亦太让人捉摸不定,想到之前他那些浪荡行径,林知夏这口气就提着下不来。
两人目光相接,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楚亦率先打破沉默,带着一丝戏谑:“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蔡阳死了吗?”林知夏单刀直入,这是最直接、也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笑意在楚亦脸上加深,他此刻似乎心情格外舒畅:
“快了,你想回汴京吗?”
“你要押着他进京向皇帝邀功!”林知夏一语道破他的打算。
对于林知夏能这么快反应过来,楚亦并不惊奇,他知道对方聪明。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本就是皇城司干事,隶属天子,效忠朝廷是我的本分,之前种种不过是权宜之计。
我忍辱负重,皆是为了今日。”
说得真好听,林知夏在心里冷哼一声,眼中掠过毫不掩饰的讥诮。
同时也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你想带我回京,让我在圣上面前给你作证。”
楚亦闻言站起身,拿起旁边高几上一只精致的官皮木盒。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比较省心,你帮我作证,我同样也会帮你隐瞒。”
楚亦说完,已走到林知夏跟前。
他将那个一尺多高的官皮木盒放在对方旁边的茶几上,目光却锐利地锁定林知夏的表情。
“我们可以编一套说辞,证明我楚亦是深入虎穴、以身饲虎的忠臣,我自会保你平安返京。
你是失踪人口,家人想必早已报案,我们之前并不相识,从失踪时间和个人经历来说,你的话可信度很高,此乃双赢。”
楚亦目光灼灼,循循善诱。
“双赢?你就不怕我临阵倒戈?到时人证变告密者......”林知夏盯着那个木盒子。
“怕,自然是怕,”楚亦坦然承认,“所以这盒子里,便是我给你的诚意,也是给我自己的一重保障。”
楚亦抬了抬下巴,示意林知夏打开。
林知夏第一反应,就是这精致盒子的尺寸刚好能装下一个人头。
可楚亦对她的了解,和蔡阳是一样的,她想不出对方要拿谁威胁她。
她缓缓抬手,将盖子慢慢掀开,预想中的血腥气没有闻到。
没有狰狞人头,却有一片金红流光骤然映入眼帘。
顶累丝金凤的华冠流光溢彩,冠下铺陈着崭新的绿锦嫁衣,光泽温润,珠翠交叠其间,耳珰、步摇,一应俱全。
林知夏手顿在原地,心想对方这是要把话挑明了!!
只是这婚服,她瞪大眼睛,血气上涌,起身连退两步。
“楚亦,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楚亦低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都到这步了,林娘子还要再演下去吗?”
林知夏抿唇不语,心有所料。
楚亦倾身靠近,近乎耳语,呼吸拂过对方的鬓角。
“平心而论,你并不亏,你失踪数日,即使回去名声也难保全,日后未必能觅得好姻缘,我虽年长你十岁,然无妻无妾,你过门便是堂堂正正的掌家主母。
待我们夫妇一体,同气连枝,便无须再互相防备猜忌。
我观你聪慧识时务,沉稳有度,正是我欣赏的贤内助模样。”
这些日子,通过监视,楚亦深知,林知夏是一个聪明识时务,且讲道理的女子。
跟这样的女子生活,其实最省心。
关键是她能力还不差,未来还能帮到自己。
楚亦这些年一直不成亲,就是看不上那些或温吞绵软的,又嫌叽喳吵闹的,像林知夏这般,就正好。
至于对方的态度,反正只要成了亲,再厉害的女子都要以夫为天。
这番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恩赐之辞,如同毒针刺入林知夏胸口,她强忍着一巴掌甩过去的冲动。
唇边扬起一抹讥诮,将盒子盖上,紧盯着对方:
“所以院中那红绸,是为我准备的?”
楚亦点头:“婚期就定在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