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只觉得自己信错了人。
裴衡回首望向天际,信号弹赤芒已渐消散。
“放心,援军很快就到,我们只需找个地方躲起来。”
裴衡也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自安王府出来,一路都安排了人,若是有人跟踪,一定会被发现。
可暗探并没有示警。
对方什么都不说,直接动手,显然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裴衡不会想到,今日之祸全因蔡汴任性,派伍英去开封府杀人。
从而让林知夏记住了伍英,才有了今天这个结果。
山下的战斗还在继续。
随着镖师和死士一个一个倒下,杀手们面临到敌众我寡的局面。
那名曾拿刀威胁过裴衡的天鹏门杀手,见状况不对,且买家已经跑路,便一边战一边用方言质问领队鹘回。
而鹘回对阵江成,身上已现多处伤口,明显招架不住。
杀手们感觉到了危机,都有了撤退的想法。
可十八卫虽然武力不敌杀手,但他们自军中来,阵法配合却相当默契,完全不给杀手撤退的机会。
两刻钟后,赶来接应的蔡府死士,只看到满地杀手和暗卫的尸体。
含鹘回在内的八名天鹏门杀手,均被削去了头颅。
他们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两边灌木林中,十八卫再次现身......
林子里,安王只觉得脚底板火辣辣的疼,再也走不动一步。
死士只得将他和裴衡藏进一个山洞。
两人倚在洞壁喘息,冷汗浸透衣襟。岩缝渗出的水珠滴落颈间,激得二人浑身一颤。
山脚下金铁交鸣声渐歇,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死士正准备出去探查一下情况,横刀突然从其后心刺入。
另外三名死士提刀反击,岩洞中顿时碎石沙土满天,呛得人睁不开眼。
当那双染血的皂靴踏碎洞中阴影时。
裴衡和安王睁开眼,看到的正是江成那双充满戾气的眸子。
见对方高抬起手,安王立即抱住头,而裴衡却是眼都不眨地盯着对方,想看看蒙面人到底是谁。
随着一声闷哼,安王歪倒在一旁。
江成扯下蒙面巾,寒眸如淬冰刃,他看到了裴衡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
“怎么是你?”裴衡喉头滚动,齿缝间挤出沙哑质问。
他瞥见对方玄色劲装上的暗纹,那是天鹏门杀手飞溅的脑浆凝结成的霜花。
江成反手将横刀往地上一戳,刀尖在地面划出火花,发出轻脆鸣响。
“你是怎么发现的!”
此刻,再多辩解的话都显得苍白,裴衡只想知道,自己输在了哪!
他不甘心,若是就这样死了,他死不瞑目。
“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裴衡再次问道。
江成冷哼一声,并没有为对方解惑的意思,自顾自地道:“为什么要杀我爹?”
他看起来很平静,语气也没有多少波澜,可那双眸子里,存的是连斩八人后仍不散的戾气。
裴衡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江成见状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手往身后一掏,一道银光闪过,下一瞬,裴衡的左手被钉在了地上。
“啊...”裴衡倒抽一口凉气,脖颈青筋瞬间暴起,钻心的疼痛令他直接匍匐在地。
方才佯装的懒散和镇定寸寸裂开,惊惧慢慢浮现在他的双眸。
只是嘴巴仍旧很硬:“江大人不如省些力气,直接杀了我如何!”
“啊...啊!”
随着惨叫声不断响起,江成把匕首抽出来又插进去。
疼痛使裴衡咬破了嘴唇,他突然低笑一声,沾血的牙齿森然咧开。
“没用的,你做再多都是没用的!”
裴衡眼里有一丝疯狂之色,当年若不是蔡雍将他从难民堆里捡回来,他早就死了。
对方强硬的态度让江成很是意外,他原以为裴衡只是个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小人。
却不想还有几分骨气。
这时,十八卫在洞外现身:“公子,又抓了两波人。
一波是奉命接应车队去咸州,另一波则是将血书上的内容传遍各州包括京都。不过,马车都搜了,没有找到血书。”
暗卫还没说完,江成朝着裴衡和安王身上摸去。
“干什么!别碰我!你给我住手。”
裴衡就像那年猪,一直挣扎着往外蹦。
但他一介文人,又怎么敌得过武功高强的江成。
当江成拿到血书时,他发了狠一口咬过去,欲将血书吞下。
却不想,江成直接掐住他的下颌,轻轻一捏。
随着一声清脆骨响,裴衡的嘴合不上了。
江成展开血书,终于知道蔡雍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他略微沉吟:“让他们按照原计划散布流言。”
话落,不只暗卫感到惊讶,就连裴衡都瞪大了眼睛。
江成作为皇帝的宠臣,这上面可都是对皇帝不利的流言。
可转念一想裴衡又明白了,江成是不想蔡雍知道他们被抓。
他想让蔡雍以为一切正常,伪造他们已经前往咸州的假象。
其实江成还有另一层用意。
皇帝处死安王府一事给他敲了警钟,周世安一家还在皇城司地牢,也许皇帝下一个要处置的,就是周家。
这血书上的事情三分真七分假,传出去后,陛下为了弥补皇家名誉,一定不会大开杀戒。
多少会有一些约束作用!
......
慈德殿外,七尺宽的长巷被禁军层层戒严。
两侧朱红宫墙不及那被鲜血染就的寿山石艳丽。
大理寺卿周正和孟俞正贴墙说话。
池翰屈膝蹲踞在那方诡艳的寿山奇石前,指尖轻触石面裂缝处。
林知夏姗姗来迟,匆匆见礼后,来到池翰旁边。
她刚想开口,就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
七尺高的太湖寿山奇石自内皲裂,金丝般的松脂裹着具狰狞尸骸,华丽又瘆人。
死者身着半臂麻衫,裤子也在膝盖之上。
他的发丝平铺着粘在石壁上,十指似鹰爪向外撒开。
整具尸体以一种直立扭曲的姿态嵌合在寿山石的内壁上。
远远看去像是一幅壁画。
走近后才发现,尸体的表面皮肤像是羊皮纸,已呈棕黄半透明状。
死者四肢肌肉收缩,关节处可见白骨。
半透明的腹腔空荡如蝉蜕,朝里凹陷。
死者的脏器早已化作腥臭血水,在基座缝隙间凝成暗红色血痕。
林知夏伸出手,想去触摸一下尸体的手感。
池翰忙道:“徒手剥不下来,我怕破坏罪证,已经让樊仵作返回开封府去拿工具了。”
寿山石太重,要挪动不易。
林知夏问道:“我听说是半夜自己裂开的,有没有统计,大概有多少血水流出?”
池翰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道:“这寿山石原本是放置在太后寝殿外的。
发现尸体后,太后娘娘不等我们勘验,执意命人将寿山石搬到这里。
现场的脚印痕迹都乱了,也不能确定这寿山石是自己裂开,还是有人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