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势力心里打的算盘,俞南丰未必不清楚。
他甚至能从那些统领们假惺惺的笑容里,嗅到贪婪的味道。
他们嘴上说着“同为人族,理应守望相助”。
眼底却藏着对妖兽尸体的觊觎,那点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根本不是平阳谷许诺的那几处灵矿开采权,更不是真心想帮着抵御妖兽潮。
毕竟,平阳谷的死活,与他们何干?
他们盯上的,是这场妖兽潮里数不尽的资源。
要知道,妖兽浑身上下可都是难得的宝贝。
雷电蛇的鳞片混着玄铁熔炼,能铸成防御惊人的“惊蛰甲”。
铁背蟹的甲壳磨成粉,是炼制防御符箓的主材。
虎鲨的利齿淬了毒液,能制成见血封喉的短刃。
更别说那些高阶妖兽的内丹,蕴含着精纯的灵力。
既能入药提升修为,也能嵌在法器里增幅威力。
就连最不起眼的妖兽血液,以秘法炼制后,都能用来淬体,让修士的皮肉强度远超同阶。
以往派人驾着战船前往海域猎杀妖兽,不仅要闯过喜怒无常的狂风巨浪。
稍有不慎就可能船毁人亡,还得提防那些潜藏在深海里的高阶妖兽反扑。
多少纳气九重的精锐,就是在围猎妖兽时。
被对方拼死一击,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往往是十人出去,能活着回来七八人就算运气好,收获更是寥寥,有时甚至抵不上损耗的法器。
可一场大规模的妖兽潮不一样。这么多妖兽主动送上门来,密密麻麻地铺在滩涂上,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宝库。
哪怕只是跟在防线后面捡些漏,斩杀些冲散的低阶妖兽。
单是收集到的鳞片、爪牙,攒上一年半载,就可能比得上寻常队伍数十年的积累。
至于平阳谷的死活?
那不过是顺带的事罢了。
若是能守住,自然能名正言顺地分一杯羹。
若是守不住,趁乱抢些资源就跑,也不算亏。
当第一支援兵的号角声从西边传来时,俞南丰正站在了望塔上,指节几乎要嵌进栏杆的木头里。
滩头的兽群已经厚得像化不开的墨,青灰色的浪涛一次次拍向防线。
石墙上的修士换了一茬又一茬,玄甲的碎片混着紫色的血污,在墙根堆成了小山。
他甚至能听到身后伤兵营里此起彼伏的呻吟,那声音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呜——”
苍凉的号角声穿透了厮杀的轰鸣,俞南丰猛地回头,只见西边的地平线上。
一片玄甲洪流正朝着防线涌来,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虽然人数不算太多,却像一道注入死水的活泉。
他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松弛,喉结滚动了一下,连呼吸都顺畅了些。
不管这些人是为了什么而来,至少,平阳谷暂时不用孤军奋战了。
风依旧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刮在脸上像带着细沙。
可防线之上,那些原本快要被绝望压垮的修士,眼里似乎多了一丝光亮。
连挥刀的动作,都比刚才有力了几分。
只是俞南丰心里清楚,这丝生机之下,藏着多少双盯着资源的眼睛,多少盘算计利益的算盘。
这场仗,怕是比他想象的还要难打。
既要防着妖兽的利爪,还得盯着身后的“友军”,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得个被两面夹击的下场。
这场厮杀,硬生生拖了两个月。
从初秋打到深冬,滩头的血色结了又融,融了又结,最后在石墙上冻成了暗红色的冰碴。
平阳谷最初的二十多万修士,活下来的只剩下两三成。
稀稀拉拉地靠在断墙上,每个人身上都缠着渗血的绷带,能站直的都算侥幸。
其中缺胳膊断腿的残疾之人更是不在少数。
有人用断剑撑着身子,有人趴在墙头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那些前来增援的各大势力,也没能讨到好。
为了争夺妖兽尸身,他们甚至好几次和平阳谷的修士起了冲突,刀兵相向。
人族一方最终折损的人手加起来,竟有一百多万,玄甲的碎片在战场上铺了一层又一层,像撒了一地的碎银。
饶是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那道被鲜血浸透的防线,终究还是没能守住。
石墙被妖兽撞开了十几个缺口,青灰色的洪流顺着缺口涌进来,朝着谷内纵深扑去。
沿途的房屋被碾成齑粉,哭喊声、嘶吼声混在一起,像一首绝望的哀乐。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平阳谷要彻底覆灭时,怪事发生了。
那些突破防线、已经深入数十里的妖兽。
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标,嘶吼声渐渐平息,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后撤。
一批接一批地退回了滩涂,最后竟像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地消失在茫茫海域里。
直到最后一头妖兽的身影没入浪花,这场持续了两个月的妖兽潮,才算是真正落下了帷幕。
“俞长老,伤亡统计出来了。”
一个穿着黑色甲胄的纳气境统领,拖着一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俞南丰面前。
他脸上沾着干涸的血渍,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
“说!”俞南丰坐在临时搭起的石台上,玄色的袍袖沾满了污渍,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前。
他眼底布满了血丝,显然早已心力交瘁,但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强撑的威严。
他心里其实早就知道了大概,只是需要一个确切的数字,来敲碎最后一点侥幸。
“咱们平阳谷……这次战死了十七万三千六百二十四人,还有五千一百多人重伤致残,再也上不了战场了。”
统领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头也垂得越来越低,不敢看俞南丰的眼睛。
十七万……
俞南丰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
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扎进掌心,借着那点刺痛才勉强稳住心神。
他作为平阳谷这次抵御妖兽潮的主事人,这么大的损失,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谷主那里,其他长老那里,他都没法交代。
汇报的统领见他脸色惨白,犹豫了一下,又小声说道:“不过,长老……咱们平阳谷在这次妖兽潮里,足足收了七八十万头妖兽的尸体。”
“从纳气初期到千夫长级的都有,光是雷电蛇的内丹,就攒了满满三大箱。”
七八十万头?
俞南丰猛地抬起头,眼里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亮,刚才的颓丧和沉重一扫而空,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问了一遍:“你说多少?七八十万?”
“是!”统领见他神情振奋,也松了口气,连忙点头。
“都堆在谷后的空地里,像座小山似的。”
“那些增援的势力虽然也抢了不少,但咱们占了地利,收的肯定是最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