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蓝姆迦
蓝姆迦基地的铁丝网在烈日的暴晒下,
反射出令人心寒的冷光。
铁丝网上的尖刺,
仿佛在警告着任何试图靠近的人。
两名英军士兵悠闲地靠在岗亭边,
嘴里叼着香烟,吞云吐雾。
他们的卡其色制服被熨得笔直,
皮鞋擦得锃亮,
甚至可以清晰地映照出古之月队伍里,
弟兄们那破旧不堪的草鞋。
当英军哨卡的红白栏杆缓缓落下时,
郑三炮正把从日军那里缴获的膏药旗当作围脖,
紧紧地裹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似乎对这面旗帜充满了戏谑和不屑。
徐天亮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的声音刚响起:
“弟兄们,把腰板挺直……”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突然听到岗亭里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
那笑声虽然不大,
但却像针一样刺痛了每一个中国士兵的耳朵。
紧接着,一股带着咖喱味的英语飘了过来:
“Look! Yellow monkeys in rags!
(看!穿破布的黄猴子)”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
直插中国士兵们的心脏。
随后,另一个声音响起:
“Look at those rags.”
(看那些猴子)
这明显是在嘲笑中国士兵们,
身上那破旧的军装。
最后,一个英军上等兵用肘部捅了捅他的同伴,
满脸不屑地说道:
“chinese soldiers? more like jungle savages.”
(中国士兵?更像是丛林野人)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中国士兵的轻蔑和歧视。
他的笑声像生锈的齿轮在转,
引来岗亭外边另外三名印度哨兵的哄笑。
孙二狗满脸狐疑地操着一口河南话说道:
“徐排长,他们说咱是来讨饭的?”
他一边嘟囔着,
一边紧紧攥着刚刚领到的英军制服腰带,
似乎还没有完全适应新军装那硬邦邦的领口,
不时地用手去拉扯一下,
好让脖子能稍微舒服一些。
一旁的郑三炮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他的钢盔歪歪斜斜地戴在脑后,
嘴里吐出的河南话伴随着唾沫星子一同飞溅出来:
“管球他说啥呢,
老子都闻到基地里面包的香味儿啦!”
徐天亮手中的汤姆森冲锋枪枪口朝下,
原本说着的金陵话突然像变魔术一样,
变成了一口流利的英语:
“Excuse me, Sergeant.”
(对不起,中士)
他快步走到岗亭前,
身上的少尉军衔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格外引人注目。
徐天亮站定后,
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的英军上等兵,
用英语继续说道:
“would you mind repeating that?”
(请你再说一遍,好吗?)
那名英军上等兵显然没有预料到,
徐天亮会突然用英语跟他交流,
他的脸“唰”的一下就涨得通红,
刚才还挂在嘴角的讥笑也瞬间僵住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徐天亮,
手指则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李恩菲尔德步枪的枪托。
过了好一会儿,
那名英军上等兵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我们在说……欢迎盟友。”
中士的英语发音有些奇怪,
带着明显的印度口音,
仿佛他是从印度来的一样。
他的靴底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摩擦,
发出刺耳的声响,
仿佛在向周围的人示威。
孙二狗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眼睛在风镜下瞪得滚圆,
满脸怒容地喊道:
“鳖孙!他们居然敢笑咱穿得像叫花子!”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似乎对这种嘲笑感到非常气愤。
孙二狗手中的捷克式轻机枪枪托,
猛地砸在岗亭的铁皮上,
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把檐下的麻雀都惊飞了。
这突如其来的响声让整个场面都变得紧张起来。
郑三炮的河南话也带着一股火气,
他大声吼道:
“笑老子们?”
他的新军装还散发着英军仓库里的樟脑味,
但这并没有影响他抬脚踹向中士的屁股。
他的动作迅速而有力,
显然是被激怒了。
郑三炮一边踹,一边骂道:
“在野人山,老子拿刺刀挑鬼子的时候,
你们这些家伙还在娘胎里喝下午茶呢!”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中士的不屑和轻蔑,
似乎在强调自己的英勇和他们的无能。
中士被这一脚踹得失去了平衡,
身体猛地撞在铁丝网上,
发出“哐当”一声。
他的钢盔也被撞得滚出了三尺远,
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狈不堪。
“干他娘!”
郑三炮的河南梆子如同惊雷一般炸响,
与此同时,他的军靴已经狠狠地踹在了中士的小腹上。
这一脚的力量非常大,
中士痛苦地呻吟起来,
身体蜷缩成一团。
马全有怒不可遏,
他双眼圆睁,
满脸涨得通红,
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一般,
猛地抄起行军锅,
高高举起,
作势就要往地上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老周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手中的擀面杖如同闪电一般迅速伸出,
稳稳地架住了马全有手中的行军锅。
“龟儿子!
你个败家玩意儿!
这锅要是砸坏了,
晌午咱们吃啥子哟!”
老周扯着嗓子吼道,
他的声音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响亮。
就在这时,
六个英军如饿虎扑食般猛地扑进了战团,
他们头戴钢盔,气势汹汹。
钢盔相互磕碰发出的“砰砰”声,
与他们那带着咖喱味的咒骂声交织在一起,
响成了一片。
周围的中国士兵见状,
毫不犹豫地立刻围拢上来,
他们迅速拔出刺刀,
“唰唰”的声音仿佛一阵冷风,
让人不寒而栗。
马全有嘴里不停地用贵州话骂骂咧咧:
“龟儿子些,还敢亮家伙?”
他的新皮鞋虽然是英军淘汰下来的,
但鞋跟却异常坚硬,
比对方的刺刀还要硬上几分。
只见他飞起一脚,
狠狠地踹在离他最近的那个英军的腰眼上。
老周也不甘示弱,
他的四川话和着饭勺的敲击声,
一同响了起来:
“龟儿子些,居然敢笑咱的糊糊粥?
老子的锅铲还没沾过你们的面包呢!”
这场斗殴在烈日的炙烤下瞬间爆发,
如同火山喷发一般。
孙二狗和三个英军紧紧地扭打在一起,
他的风镜早已不知被甩到了哪里,
露出的眼角疤痕在阳光下泛着红光,
显得有些狰狞。
徐天亮则手持汤姆森冲锋枪,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
枪托如雨点般砸在某个英军的手腕上。
他的金陵话中还带着一丝笑意:
“弟兄们,把在雨林里揍缅奸的劲头都给老子使出来!”
“Stop!”(住手!)
伴随着一声怒吼,
英军上尉手中的韦伯利左轮手枪朝天鸣响,
清脆的枪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惊起了远处树上栖息的一群灰鹭。
它们扑扇着翅膀,
发出阵阵惊叫声,
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不轻。
英军上尉的鹿皮靴狠狠地踩在郑三炮的背脊上,
他用带着伦敦腔的英语骂道:
“chinese savages!”
(中国野蛮人!)
那冰冷的语气中透露出对中国人的极度蔑视。
接着,他将枪口移向徐天亮,
毫不客气地喊道:
“Red caps!Arrest them!”
(宪兵!逮捕他们!)
阳光下,英军上尉的红色肩章显得格外刺眼,
然而,这鲜艳的颜色,
却无法掩盖他在看到詹姆斯中尉时,
流露出的一丝慌乱。
只见詹姆斯中尉正悠然自得地摸着报话机,
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就在这时,古之月操着一口苏北话,
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就像一块浸了冰水的毛巾,
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上尉先生,”他的新军装上,
齿轮臂章端正地别在左臂,
“根据中英协同作战协议,
中国军人的纪律问题,
应由我们自己的宪兵处理。”
说罢,他还特意指了指那位正揉着屁股的中士,
仿佛在提醒英军上尉不要越俎代庖。
\"况且,贵军士兵似乎不太懂盟军礼仪。\"
詹姆斯中尉的德州口音带着威胁:
\"上尉,\"
他故意把 \"captain\" 拖得老长,
\"如果这种 ' 欢迎仪式 ' 传至史迪威老头耳中,
我不确定第 14 航空队下次补给会延迟多久。\"
他拍了拍腰间的报话机,
\"你知道的,李纳德将军对盟友的态度很敏感。\"
英军上尉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
让他难以吞咽。
他原本趾高气昂的姿态,
就像一个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
瞬间泄了气。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詹姆斯胸前,
那枚闪闪发光的飞行勋章,
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有嫉妒,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突然,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
猛地转过身去,
对着身后的宪兵们大声吼道:
“把这些无礼的家伙带走!”
他的声音在基地的风声中显得有些突兀和尖锐。
然而,古之月并没有被他的气势所吓倒。
他挺直了身子,
用一种坚定而又略带生硬的语气回应道:
“上尉,贵军可以进入基地,
但请约束好你们的士兵行为。”
他的话语虽然简短,
但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在这时,古之月突然高声喊道:
“全体都有!立正——!”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
在基地的上空回荡着,
甚至盖过了那呼啸的风声。
听到命令的一千多弟兄们,
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
同时迅速地立正站好。
他们身上崭新的军装发出一阵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就像是一片整齐的竹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紧接着,徐天亮用他那标准的金陵话起了个头:
“君不见,缅北雨林深千尺——”
他的声音刚落,
一千二百条汉子们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样,
瞬间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歌声。
那歌声如同雷霆万钧,
在基地里久久回荡。
在这激昂的歌声中,
那些原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士兵们,
仿佛都忘记了身上的伤痛。
他们的身体像被钉住了一样,
笔直地挺立着,
宛如一棵棵青松。
然而,在这看似整齐划一的队伍中,
孙二狗的喉结却异常地滚动了三下。
他那带着浓重河南口音的梆子腔,
就像引爆了一颗惊雷,
将整个歌声推向了高潮。
“君不见,缅北雨林深千尺——”
孙二狗的歌声如同狂风暴雨一般,
席卷了整个基地。
在他的歌声中,
那件血污的英式夹克猛然绷紧,
仿佛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
而夹克的内衬上,
那染血的“死”字旗也在风中猎猎作响,
仿佛在诉说着这些士兵们曾经经历过的生死考验。
赵大虎的东北腔吼破音:
“整!吼出松花江的浪!”
“我们是民族的盾牌!
我们是国家的刀枪——”
歌声炸开的瞬间,
古之月看见远处的孙师长正和史迪威将军交谈。
美国将军的望远镜闪过微光,
孙师长的合肥话隐约传来:
\"娘希匹,这帮龟儿子,
把军歌唱得比老子的迫击炮还响!\"
赵大虎的东北话在队列里格外嘹亮,
他的新英式钢盔下,
脸颊还沾着斗殴时的泥印:
\"弟兄们,让英国佬听听,
咱中国军人的嗓子能震碎野人山的蚂蟥!\"
孙二狗的河南话带着狠劲,
每字每句都像刺刀出鞘:
\"看今日,蓝姆迦里整戎装 ——\"
歌声掠过铁丝网,
惊起基地里的鸽群。
古之月看见英军上尉的背影有些佝偻,
像棵被飓风刮歪的棕榈树。
詹姆斯中尉突然用中文低声说:
\"captain,你该去竞选外交官。\"
他的脸上还沾着刚才斗殴的尘土,
却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整编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英军的消毒水味道刺鼻,
却洗不掉弟兄们身上的雨林气息。
消毒室的惨白灯光下,
郑三炮的嚎叫震得水管发颤:
“日他哥!这药水比鬼子辣椒水还毒!”
ddt药雾裹着赤条条的身子,
弹疤在杀虫剂刺激下泛起紫红。
孙二狗的媳妇——
护士阿花突然指着药池尖叫:
“虫!好多虫!”
数百条饿瘪的蚂蟥在池底扭成黑团,
吸饱的血从排水口漫成溪流。
徐天亮双眼映着更衣镜里刘海棠的倩影,
金陵腔发涩:
“乖乖...老子瘦得能当门板...”
新军装卡其布料摩擦着肋骨的刺痛,
看着泪眼朦胧的刘海棠,
让他想起金陵老宅的搓衣板。
当赵二虎穿着新军装从浴室出来,
东北话带着惊奇:
\"哥,这衣裳比咱在老家过年穿的还体面!\"
赵大虎看着弟弟胸前的新军号,
突然想起在野人山牺牲的弟兄们,
喉结滚动:
\"体面了,才能让鬼子知道,
咱不是好欺负的。\"
体检处,老周正和英军军医比划,
四川话混着手势:
\"龟儿子,老子能扛两箱盘尼西林跑十里地,
体检表给老子画满优!\"
郑三炮站在身高体重测量仪上,
河南话带着得意:
\"鳖孙,老子在雨林里瘦了十斤,
现在刚好是标准身材!\"
黄昏时分,古之月接到调令:
他和徐天亮、孙二狗被编入基层军官培训班,
郑三炮任新编侦察排排长。
当他走过基地操场,
看见侦察连的弟兄们正跟着美军教官学开吉普车,
徐天亮的金陵话混着引擎声飘来:
\"老子以后要开着这铁家伙,
把鬼子碾成雨林里的腐叶!\"
蓝姆迦的晚风带着咖喱味,
却吹不散古之月心中的热。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全家福,
妻子的笑容在暮色中清晰如常。
远处,孙师长的合肥话和史迪威的英语混在一起,
像首独特的战歌:
\"龟儿子,好好学本事,
老子等着你们杀回缅甸,
把鬼子的膏药旗插在野人山的山顶上!\"
当第一盏基地灯亮起时,
古之月看见詹姆斯中尉正教赵二虎用英语喊 \"冲锋\"。
美国佬的德州口音混着东北腔,
却意外地和谐。
他知道,兰姆迦的训练将是新的开始,
那些在雨林里磨出的老茧,
将在美式装备下变得更坚硬;
那些在野人山流过的血,
将在整训中化作更炽热的斗志。
这一晚,蓝姆迦的星空格外清澈。
古之月躺在营房的铁架床上,
听着弟兄们的鼾声此起彼伏。
他突然想起克钦族少女的话:
\"中国军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希望。\"
现在,希望就在这整齐的营房里,
在弟兄们的新军装里,
在每一句带着方言的口令里。
明天,他们将开始新的训练,
新的生活。
但古之月知道,
无论装备如何更新,
无论环境如何变化,
侦察连的魂没变 ——
那是在雨林里互相背扶的肩膀,
是在空投场用身体挡子弹的胸膛,
是在干河谷为同胞流的泪与血。
这些,才是中国军人最锋利的刀,
最坚硬的甲。
当熄灯号响起时,
古之月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
枪柄上的 \"觅诗\" 刻痕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像妻子在远方的守望。
他知道,蓝姆迦的晨光很快会亮起,
而他们,将带着新的使命,
新的力量,
继续走向那个终极目标 ——
回家,带着胜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