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浅滩,项人尔生死但凭天命。
鱼入罾网,浪里蛟奋命逃出生天。
玄武门葛家二少葛修武趁总管雷闯外出之机,私自动用玄武门势力剿灭水匪白条帮,既打残了旱鸭子蒋霸三,又杀了扬帆贼甘圆二,还消灭大部水匪,可谓斩获颇丰。
然而天网恢恢,终有疏漏。
浪里蛟郑憨大侥幸从玄武门布下的天罗地网大阵中逃脱,终归美中不足。
葛修武不甘就此收手,心中料定那浪里蛟纵有翻江倒海之能,长战于江底,也必至筋疲力竭之时,定然不能走远。
他心念一动,立刻派玄武门弟子沿江搜寻,若有幸捉了那郑憨大,便是回到门中之后挨上一顿训斥,也算是不虚此行。
有心人,天不负。
只一昼夜之间,尹三刀带领的小队便将郑憨大拿住,五花大绑起来,并以布袋套住贼首,关押于客店柴房之中,听候发落。
传说这浪里蛟郑憨大非同凡响,乃大鱼神转世而来,有翻江倒海、兴风作浪的大能。
如今郑憨大既然被捕,玄武门弟子中但凡有一点点好奇心的,自然争相一睹,看看此等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奈何葛修武对此人看管极严,命门下弟子轮流值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既不得观看,又难耐心痒。
玄武门众弟子无奈之下,只得缠住亲手捉拿郑憨大的尹三刀,叫他来讲讲这浪里蛟究竟是何等样的人物?
即便过不得眼瘾,好歹也过过耳瘾。
不耐众人纠缠,尹三刀在簇拥之中,端坐在厅堂正中的大桌前,嘬了一口茶水,便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却说我尹三刀既然受命寻找那浪里蛟郑憨大,自然不敢怠慢半分,沿江而下,一路奔走,却未见那贼半点踪影。
眼见天色将晚,落日西沉。
我本欲就此放弃,可转念一想,当年老门主葛洪在时,我就曾跟随他剿灭过一次白条帮,那个时候,唯一的遗憾,便是走脱了白条帮帮主肖白条。
那帮主肖白条天赋异禀,可是难得一遇的兴风作浪之人,其身体特异,适合潜水,说是百年不遇也不为过。
既然百年不遇,怎的也不会十年间出两个如此的人物吧!
所以据我估计,郑憨大绝对不会有肖白条一般的能耐。
十年前盟主堂惨案发生,玄武门遭受重创。
数年以来,我等休养生息,反而让白条帮趁势做大,东山再起。
这次,二少爷带我们出来,正似当年一幕重演,好叫我兴奋。
这一战,便是玄武门重出江湖的振兴之战。
既然当年有一些遗憾,今日我尹三刀便不甘心让它重演。
而且据我猜测,那浪里蛟纵有通天彻地之能,如此久居水下,怎能不筋疲力尽?
想到这些关节,我当时便发了狠,不找到这郑憨大,绝不收手。
皇天不负有心人,苦寻之下,好歹让我在荒滩之中的芦苇荡,遇到一可疑之人。
那人一见我面,便落荒而逃,我又岂能不追?
浪里蛟虽能搅水弄浪,岸上功夫却稀松平常,被我三刀钉住,废了两腿一臂,拖将回来,关在柴房之中。
“三刀哥果然厉害。”
“废话,三刀哥出手,几时有过落空?”
弟兄们一阵起哄架秧子……
尹三刀一副得意神色,又嘬了一口茶,双眼却滴溜溜地扫视一周,暗暗观察众位弟兄的神色。
“前辈,能否讲一讲这郑憨大是什么模样?”谢运望着尹三刀,一脸崇拜。
“是啊,郑憨大长什么样子?”其他弟子七嘴八舌问道。
大家伙儿实在想知道,这传说中的大鱼神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
尹三刀挠挠头,仿佛在努力回忆的样子,过了好一阵,才喃喃开口道:“呃,天黑,看不真切,大概是尖脑、方额、凸眼、呃……塌鼻,对,塌鼻,还有小口,弱耳……大概这些吧!”
“这哪里是人啊?分明是一条活鱼的样貌吧!”坐在谢运身旁的王器听着尹三刀描述,脱口而出。
“大鱼神大鱼神,不像活鱼,还像飞鸟不成?”
尹三刀搪塞一句,岔开话题道:“似这等兴风作浪之徒,就活该千刀万剐,也算老天开眼,让他落在我尹三刀手中。”
王器听了尹三刀这番感慨,不以为然道:“既然如此,三刀哥不将他就地正法,还带回来干什么?”
谢运听王器开口,也跟着连连点头,想要知道究竟。
“干什么干什么?”尹三刀正等有人问出这话,听到后,佯装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而后,他故意环顾一周,看没有外人,压低声音,道:“你们都是我信任的弟兄,告诉你们也罢,你们可知,如今咱玄武门中,有白条帮的内应。之所以留下他的性命,就是为了要审出奸细的身份。”
“什么?”
众弟子听了这话,都是大吃一惊。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弄清楚究竟谁是奸细。
最后,大家看谁都是自家弟兄,竟异口同声问道:“三刀哥,话不能乱说,都是自家弟兄,何必互相怀疑呢!”
“怀疑?二少爷从江底上来时,看到金刚网破洞,为何要多问几句,你们可知?”
众弟子纷纷摇头。
尹三刀解释道:“这金刚网乃我玄武门秘制之物,坚不可摧,唯独惧怕火攻。一旦入水,纵有神兵利器在手,也难伤其分毫。因而这网上破洞,定是有人在入水之前做的。”
“啊?”
众人同声惊讶。
也难怪,这次出门带的大都是门中无根无基的年轻弟子,不懂得金刚网之奥秘,也属正常。
惟有谢运颇有灵性,思索片刻,问道:“既然坚不可摧,那当年老门主围堵白条帮时,怎会走脱了肖白条呢?莫非那时也有奸细?”
尹三刀却摇摇头,叹道:“唉,那肖白条真不是人。”
“肖白条的白条帮作恶多端,杀人掠财,自然不是好人。若非这十年来咱群龙无首,雷总管顾及大公子一身病体,不允出战,怎容它再兴风作浪。”弟子们义愤填膺。
“不不不,我说肖白条不是人,并非骂他。”
尹三刀仰望房梁,思绪回到当年岁月,解释道:“当年老门主以天罗地网阵困住肖白条,却经久不见他上浮,一柱香燃过,便是门中水性最好的弟子,也要憋死在水底。老门主只觉得肖白条有死无生,便撤了这天罗地网之阵。只是似江上匪首这等大奸大恶之徒,死也要见其尸体,方能使来往船只放心通行。”
“那他的尸体呢?”谢运迫不及待地问道。
未待尹三刀作答,王器的巴掌便着落在谢运头顶上:“笨,不是说肖白条逃走了嘛!怎么会有尸体?”
尹三刀没有理会二人,继续说道:“当年,老门主派门下弟子下水捞尸,奈何游遍江底,也未寻到肖白条踪迹,只找到淤泥中一个人形大坑,这才知道那肖白条竟然是像泥鳅一般躲在淤泥里,在天罗地网阵收回之后,才逃出生天。可遍观世间,能憋气憋上一柱香的,哪里还算得上是人呢?老门主当时断言:此人水中绝无敌手,然其作恶多端,天不能容,必当死于陆上。”
众弟子听了这一桩陈年旧事,都感到大开眼界,啧啧称奇。
“所以嘛,金刚网自从被玄武门创出,便从未有人从水中破坏过。”尹三刀补充道。
“原来本门的金刚网竟然如此厉害!”众弟子听得入神,齐声赞叹。
尹三刀看众弟子如此神态,忍不住多说几句,道:“少见多怪,这金刚网算得了什么,你们可知本门至宝玄武甲?当年我玄武门初创,建城水上,筑基之时,从水底挖出一只巨龟,剖此龟腹,得到一枚寒珠内丹,因其阴气太盛,周身数丈,灯熄烛灭,火不能燃。本门创派师祖葛牧舟将之研磨成粉,削减其阴寒之气,附于金刚网丝之上,终于锻造出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金刚网丝。可惜寒珠难得,不能大规模制作,便将已有金刚网丝编织成甲,是为玄武甲。”
说到此处,尹三刀想到本门至宝玄武甲下落不明,不禁感慨:“可惜,唉,都怪项云那个恶贼。”
说到这里,尹三刀气的直拍大腿。
“厉害厉害!”
众弟子一起称赞,只可惜玄武甲遗失多年,年轻弟子哪有一个见过此等神物。
在一片惊叹唏嘘之中,唯有谢运试探问道:“三刀哥,那郑憨大说出奸细是谁了吗?”
“对啊,三刀哥,到底谁是奸细?那郑憨大交代了没?”王器对这件事也很是好奇。
“这倒没有,”尹三刀看着二人,摇了摇头,但他随即捏紧了拳头,在弟兄们面前挥了挥,道:“今天再不招认,明日便请上鬼手七爷的手段,看他能耐几时?”
“谁在唤我?”
说着七爷,七爷正巧走到厅堂。
“呦,七爷来了。”尹三刀乖乖站起身。
众弟子也一起站直,低头问候一声:“七爷好。”
鬼手七爷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招手将尹三刀唤到身边,低声说:“审问浪里蛟乃门中辛密,未审出内鬼之前,岂能在弟子们面前夸口胡言?”
说罢,便领着尹三刀走出厅堂。
众弟子目送鬼手七爷离开,随即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传闻鬼手七爷有一套水浸之刑,没人挺的过去,说不好明日便要开眼一观了。
到了那时,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等样人,竟然能混进玄武门中,自甘下贱,暗通匪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