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院战俘营内下了封口令,任何人不得讨论王茂生的文章,包括所有战俘和看守。
看守长既担心上峰调查到真相,又害怕中共地下党要他命,还担心木村义明日后找他要人,仔细考虑后不敢擅杀和虐待王茂生,只好把他单独关押起来,不许与任何战俘交流。
不过他做完这些之后还留了个心眼,安排几个心腹盯紧每日进出战俘营的人,包括菜贩、邮差、搬尸的、运金汁的,也包括部分身份可疑的下级守卫。
按照他的想法,王茂生可以不杀,但潜伏在战俘营里的“老鼠”“臭虫”必须挖出来。
但实际上中共地下党组织还真没来得及在新华院安插内应,他们了解战俘营内部动态,全靠董鹏飞在侧面打听。
如今小董也学聪明了,凭借巴结木村义明成了鲁仁公馆里的当红汉奸,开始以“木村课长交代的”为借口,指使其他汉奸特务帮忙办事,了解战俘营内的动态。
得知王茂生暂时性命无忧之后,钱掌柜马上又写了一封信,通过邮政系统传递到看守长那里,大致内容是表扬对方识时务,没有虐待和杀害王茂生,也没有继续刁难其他战俘。
这封信的出现,让看守们更加确信他们身边潜伏了中共地下党,如果不是那些干活打杂的泥腿子,那就是看守队伍里有内鬼!
他们相互猜忌,看谁都觉得有问题,干脆进行了一次内部大换血。所有身份存疑的看守全部撤换掉,所有日常打杂的民夫也都辞退重招,主打一个疑人不用。
正常来说这操作没毛病,可主管后勤的官员却要趁机大捞一笔,提前泄露消息贩卖岗位。
给战俘营供应蔬菜粮食可是肥差,这事儿很快就在汉奸特务中间传开了。钱掌柜意识到这是一个渗透进战俘营、重建地下情报网的好机会,连忙调派了不少精干交通员进济南城,想方设法在新华院里谋几个职位。
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连刘子魁和董鹏飞都没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另外,在得知王茂生暂时安全后,组织上考虑董鹏飞在营救工作中做出了巨大贡献,还曾经义释钱掌柜,是经得起考验的爱国青年,决定采纳刘子魁的建议,邀请其到根据地内参观学习。
根据地接待过伪军家属,欢迎过抗日民主人士,还组织过记者采访团,但主动邀请汉奸特务参观还是头一遭。政治部特地安排了丰富多彩的节目。
董鹏飞以探亲为由向鲁仁公馆请了假,与刘子魁先后坐火车前往枣庄,再从那里转入鲁南抗日根据地。
刘子魁充当向导,先去山阴村讲解敌工部如何对付伪军炮楼,开公审大会发起万人请愿剿匪行动等轰轰烈烈的事迹,随后在经过猪尾巴沟的时候讲解他智斗女特务的经过,在冲锋岭拜祭了那些在反扫荡中牺牲的战士。
董鹏飞万万没想到刘子魁有这么丰富的抗日斗争经历,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但真正震撼他的不是这些战斗经过,而是接下来看到的根据地大生产运动的成果。连绵不绝的农田、修葺一新的村居屋舍自不必说,单单是路过一座集市,听着热热闹闹的叫卖吆喝声,看大姑娘小媳妇放心大胆地逛街买东西,每一个人都笑逐颜开拎着丰富的农副产品,就让他难以相信这是被日军反复扫荡蹂躏过的地方。
负责迎接的同志赶来了,又专门领了董鹏飞和刘子魁一起去参观了被服厂,这个原来只有一台缝纫机、几个工人,连过冬棉布都需要铁道游击队支援的小厂子,如今变成了汇聚二三百名红嫂裁剪衣裳纳鞋底的大厂。
接着他们又路过了干净整洁的后勤医院和极为隐秘的兵工厂,看到子弹、炮弹、手榴弹源源不断地送往各部队,董鹏飞忍不住拍手称赞:“根据地发展得太好了,真像你说的,打持久战,鬼子必败!”
“这才哪到哪啊,我带你去指挥部,去见我们军区首长,你听他讲讲,才明白我们根据地的发展有多红火!”
刘子魁离开根据地大半年了,这次回来也觉得兴奋新奇,抵达指挥部时正赶上午饭时间,他大大咧咧地拉着董鹏飞去宣传队搭伙。其他同志见到他们都很热情,连炊事班都照顾得多给盛了几块肉。
这本是极小的一件事,却让董鹏飞大感惊奇:“你们竟然还能吃上肉?”
“这有什么啊,前些年我一个人就养了好几头猪呢,我们大生产运动卓有成效,吃肉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董鹏飞做的是横向比较:“可是我听说有些前线据点的日军都吃不上肉了。”
旁边有做过这方面调查的同志乐呵呵地接过话茬:“是的,如今攻守易势啦,鬼子在据点里吃糠咽菜,粮食都是偷偷拿武器弹药找我们换的!”
董鹏飞这下是真明白鬼子已经日薄西山,败退出中国是迟早的事情,他甚至萌生了留下来的想法:“我不想回去当汉奸了,我要跟着你们打鬼子!”
就在大家伙哑然失笑的时候,钱掌柜来到了门口:“小伙子,这件事可不能冲动啊。”
“是你?你就是传说中的钱掌柜?”董鹏飞一眼就认出他来了,激动地上前握手,“哎呀,我可算找到组织啦!”
钱掌柜大笑:“哈哈,欢迎你,董鹏飞同志!”
刘子魁故作酸溜溜的开玩笑:“不是,这才刚见面就成同志了?我花了好多年才入党变成同志的!”
其他人笑着安抚道:“同志,志同道合者也,只要是和我们一条心,积极抗战打鬼子的,都是我们的好同志。”
这么寻常的一句话,却让董鹏飞掉下泪来。他解释说自己的初衷就是抗日打鬼子,然而兴冲冲地加入青年协会,却被逼迫成了汉奸特务,个中心酸如鲠在喉。
钱掌柜轻拍后背安抚一番:“你的情况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能让你来根据地参观,说明组织上对你是认可的,信任的!组织上决定发展你为灰色党员,希望你以隐蔽方式坚持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