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心，教坊的歌舞又重新开始了，席上众人也恢复了吃吃喝喝，好似刚刚那场闹剧并没有发生过。
谢禛却还沉浸在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击里，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了，他的眼里只有许姑娘的身影是清晰的。
许昭宁注意到他的视线，抬眼望过来，幽邃的眸光闪现着某种深意。
只一个眼神，他好像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放心，我已经让人盯着潘崇了，不会让他在宫里出事的。”
谢禛怔了一下，心底顿时泛起了细细密密的欢喜。
潘崇才当众抨击了自己，若这人在宫里出了什么意外，别人定会怀疑是他下的手。
许姑娘连这点都为他考虑到了……
“被人这么说，阿兄一定很难过。”谢宛之在心里把方才找茬的疯老头臭骂了一顿，转头看向身旁的谢禛，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他好像也在看阿兄，虽然他很快就挪开了眼，但一个念头还是在她脑子里冒了出来——
若是阿宁姐姐能喜欢自家阿兄就好了。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
阿宁姐姐做了她的嫂嫂就能一直留在王府了！
“姐姐尝尝这个，御膳房这道点心做得最好了。”谢宛之把一碟子酥黄独放到谢禛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谢禛不喜吃甜食，却不好拂了妹妹的好意，还是夹了一块咬上一口，“不错。”
“姐姐喜欢什么样的郎君啊？”谢宛之突然在他耳边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谢禛一噎，不小心被呛到，捂着嘴咳嗽起来。
“姐姐快喝点水。”谢宛之连忙为他添了茶水，不好意思地笑了，“姐姐可是被我吓到了？”
谢禛怪异地觑她一眼。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喜欢琢磨这个？之前打听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现在又打听许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他问。
谢宛之摸了摸鼻子，“就随口问问，想多了解一点姐姐的喜好。”
现在可不好明说，万一把姐姐吓跑了怎么办？毕竟她家阿兄对女子冷酷的名声在外，阿宁姐姐说不定也怕他呢。
谢禛端着茶杯，想了个最稳妥的回答，“我不知道。”
谢宛之却没打算轻易放弃，旁敲侧击道：“姐姐的父亲是状元郎，那姐姐会不会更喜欢读书人那样温文儒雅、文质彬彬的男子？”
谢禛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曹修文，下意识就摇了头。
谢宛之的眼睛顿时亮了。
阿兄有戏！
正打算追问，身侧一个正在上菜的宫娥脚下一滑，手中的托盘没有拿稳，一小碟醋被打翻，尽数滴落在了谢禛的裙摆上。
小宫娥立马战战兢兢跪了下去，“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贵人恕罪。”
“阿宁姐姐……”谢宛之望着他裙摆上的脏污，蹙起了眉头。
谢禛怔了怔，心下好笑，他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遇到这样老套的算计。他抿起唇，眼底闪过嘲讽，“我没事，去净房整理一下就好了。”
“那我陪你去，姐姐对宫里不熟。”谢宛之说着就要起身。
谢禛拦住她，从容一笑，“不用了，会有宫人领我去的，我很快就回来。”
妹妹若是跟着去了，就不方便那设局的人搞鬼了。与其等着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再出招，不如现在就看看他想要做什么。
谢禛站起身，往许昭宁那边望去一眼，然后就带着吉祥离了席。
吉祥虽是从宫里出来的，但他没待多久就去了肃王府，对宫里不算熟悉。
谢禛不一样，他对宫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看着前面带路的宫人七拐八拐的绕着路，越发肯定事有蹊跷。
“净房这么远的吗？”他顿住脚步，作出疑惑的样子。
领路的宫人心下不屑，脸上却还是带着柔和的笑意，“娘子的裙子脏了，奴婢已让人去准备了一条差不多的裙子，就近的净房不够大不方便娘子更衣，所以要去稍远一点的院子。”
这许氏以前都没进过宫，随便找个借口糊弄糊弄就行。
谢禛没再问什么，像是被她说服了。
吉祥却偷偷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耳语道：“姑娘，宫里不好随意走动，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就算这带路的宫人没有坏心思，也还可能出现其他突发状况。
谢禛神色自若，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又走了半刻钟，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叫“晖园”的地方。谢禛知道这里，他小时候读书累了，偶尔会到这边来躲懒。因为这地方偏僻，几间屋子都隐在茂密的大树下，很适合藏身。
不过如今是冬日，树上光秃秃的，那几间屋子也显露了出来。
宫人在院门口停下，指着那扇唯一没有上锁的门，“裙子已经准备妥当，娘子进去换上即可。”
谢禛盯着这撒谎不眨眼的人，笑了，“我这丫鬟年纪小做事不利索，不如你和我进去帮我更衣。”
宫人脸色一变，吞吞吐吐起来，“奴婢、奴婢笨手笨脚的，平日里也只会做一些粗活，没有近身伺候过人。”
“是吗？”谢禛的目光落在她的身后，对着屋檐上那道黑影使了个眼色。
“娘子快去吧，宫宴那边不好离开太久，奴婢就在门口……”宫人催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吉祥正要尖叫，就看到一个黑影蹿出来，对着自家姑娘行了一礼，“娘子，王爷让属下跟来的。”
谢禛在入宫之前就和许昭宁约定好了，谨慎起见，她会安排人手暗中保护他。
这一趟本就是宴无好宴，这样的准备自是必不可少。
吉祥及时捂住嘴，望着面前的蒙面人目瞪口呆。
这是王爷身边的暗卫？
谢禛极是平静，淡声吩咐，“你悄悄过去看一看，谁在那屋里。”
冥一立马应下，一闪身人就不见了。
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低声禀道：“娘子，端王在屋里，似是醉了酒神志不清醒，在榻上哼哼唧唧的。惯常服侍他的小内侍不知怎么倒在了地上，像是昏睡了过去。”
听到端王两个字的时候，谢禛眼中就浮出了杀气，恨不得能亲手废了他，让他以后都不敢再肖想许姑娘。可往下听，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算计许姑娘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