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的说话声渐渐停了下来，大殿里变得极为安静，只剩潘崇声泪俱下痛斥肃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此人年纪虽大，看看还像醉了酒，但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大殿的各个角落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谢禛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许昭宁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潘崇，什么也没说，仿佛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说实话，她其实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有些懵，但和谢禛对了个眼神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以不变应万变。
小皇帝却被这人哭哭啼啼弄得很烦，“潘大人喝醉了就下去休息吧！”
他这话已是说得很严厉了，在皇上面前醉酒那可是御前失仪，真要追究，可是要严厉处罚的。
“请陛下恕罪。”礼部尚书朱承屹连忙走过来，想要把喝醉了胡言乱语的下属给带走。只他身材矮小，虽比潘崇年轻几岁，却拉不动比他高出半头的人。
“别拦着我，让我说！”潘崇大力挣扎起来，脚步踉跄了几下，还是稳稳站住了。
他仰头望着一处虚空，泪流满面，“我这些日子老是梦到先皇陛下，梦里的陛下忧心忡忡，我这个做臣子的若不为他排忧解难，那就是罪该万死啊！”
“闭嘴吧你！”朱承屹急得不行，生怕这人连累到自己，赶忙转圜道：“潘大人年纪大了，平时就有些颠三倒四，今儿又多喝了几杯，人就更糊涂了！”
“你才糊涂！”潘崇一把推开朱承屹，指着他的鼻子道：“朱承屹，你是肃王提拔的，当然帮他说话了。”
朱承屹气得面色铁青，“你不可理喻！”
席上众人看着殿中的闹剧，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潘大人的胆子也太肥了吧，不要命了？”
“你们说肃王会怎么做？”
“这都直接打脸了，当然是让人拖出去了！”
“潘大人不是喝醉了吗？又一把年纪老糊涂了，肃王要是真和他计较，面上也不好看。”
……
谢禛拧着眉，有些担忧的看向许昭宁。
这潘崇就是故意的，还专门挑了教坊歌舞更替的时间，目的就是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所谓的醉酒，多半也只是为了减轻责罚的借口。
“潘大人打算怎么为先皇陛下排忧解难？”许昭宁终于开口了，神情淡淡的，但却没有恼怒的样子。
潘崇没想到肃王能如此心平气和，愣了一下才道：“当然是……”把你弄下台了。
但这话他不好直说，毕竟他还真没那个能耐。
他今天之所以闹这一出，不过是看不惯肃王的做派，想让他丢脸罢了，最好能惹他发怒，自己受点小罪，却能博到一个“不畏强权”的好名声。
他眼看就要致仕了，做这么多年官都不上不下的，也没能让人记住的事迹。肃王一向和仕林阶层不太对付，他站出来开喷，定能赢得他们的支持，留下美名！
许昭宁似笑非笑地觑他一眼，“潘大人是醉酒之言，还是认真要弹劾本王？”
潘崇：……
这要他怎么说？说醉酒吧，那就是认怂了；说没醉吧，那就太正儿八经了，他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他本来预想的是：自己叫嚷起来，以肃王专横跋扈的行事作风，定是会立刻让人把他打出去。
自己还装出喝醉了的样子，肃王应也不好和他多计较，最多打他板子。可他年纪大了，如今又是大过年的，不好见血，肃王多半会顾全大局、咽下这口气。
许昭宁：“潘大人怎么不说话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潘崇打了个寒噤，有种踢到铁板的感觉。他身子微晃，眼神恍惚，大着舌头道：“别拦着我，我没醉，没醉……”
如今这样，只能认怂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看来潘大人对本王的怨气颇重啊。”许昭宁意味深长地笑了。
潘崇不禁头皮发麻，心中早已后悔。他就不应该听人乱出主意的。
许昭宁敛了神色，再开口时语气极为郑重，“本王受先帝所托，辅佐陛下，以稳社稷，这些年凡事兢兢业业、无丝毫懈怠。我问心无愧！”
做肃王这小半年，王爷有多不容易多辛苦，她最清楚。这潘崇的抨击简直毫无道理！根本就是胡搅蛮缠、刻意抹黑！
这一句“问心无愧”掷地有声，殿中的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谢禛的心头也狠狠颤动起来，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沸腾了一样，手心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许姑娘懂他，许姑娘明白……
“潘大人既然喝醉了，就闭上嘴别瞎闹！”首辅范正信话说得极不客气，对着礼部尚书朱承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人带下去。
他担心真惹怒了肃王，事情会不好收场。潘崇倒霉事小，影响了朝廷稳定事大。
“王爷的功绩大家都有目共睹、无可置疑，潘崇人老糊涂，王爷别和他一般见识。”范首辅极是真诚地说道。
他虽也防着肃王，但陛下如今还立不起来，实在也离不开这个摄政王的辅佐。再有，即使没有肃王，还有先皇的儿子们呢，肃王在，还能威慑住他们，让他们不敢乱来。
小皇帝清了清嗓子，严肃道：“王叔是皇祖父为朕亲定的摄政王，皇祖父信任他，朕亦是！”
话落，大殿里顿时响起了“陛下英明”的齐声高呼。
端王晃着酒杯哼了一声，用手肘碰了碰身侧的庆王，在他耳边嘀咕：“这侄儿还真是和谢禛一个鼻孔出气呢！没想到谢禛还挺放得下身段哄小孩儿的嘛。”
庆王的目光在小皇帝和许昭宁脸上转了一圈，扯着唇角，神色莫名的笑了一下。
这二人眼下确实亲近，就不知小皇帝一日日长大，以后还会不会如此信任这个权势滔天的王叔……
“喝你的酒吧，少说两句，小心被人听到。”庆王没好气的觑了一眼端王，拿起酒壶就往他杯盏里倒。
端王哼了哼，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知是不是多喝了几杯，他有种轻飘飘的感觉，看向女眷席上某个身影的眼神也越发热切，身体里好像有无数个柔软的小手在挠啊挠啊，痒得他难受。
“真想一亲芳泽解解渴。”端王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