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听柳洛音说出那句话,齐鹤笑得就跟隔壁家的二傻子一样。
“对对对,咱们八字有了一撇,另一撇,等着阿砚回来,亲自给撇下来。”
柳洛音:“……”
她好像上当了?
皮叔见柳洛音承认了她和萧京砚的关系,更是哭得不行。
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男人,此刻哭得跟个两三岁小孩一样,帕子都能拧出水来。
柳洛音想安慰,但齐鹤却摆手,低声道:“让他哭吧,哭完了,心结也就没了。”
柳洛音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待皮叔哭够了,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才想起来正事。
“对了,公子呢?还没有回来吗?”
齐鹤听皮叔这话,就明白萧京砚也没有和他们联系过。
为了不让皮叔担心,齐鹤回道:“阿砚应该先回京都了,我们刚从儋州赶回来,准备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回京都。”
皮叔他们虽然住在京都十里外的村子里,但对京都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他说道:“你们回来得不算晚,前日,凌和明就发兵攻打京都,五个时辰前,第三场战结束,凌和明又撤了军。”
“他这几场战,小打小闹的,最多发了三成力,不过京都,也差不多,都在试探对方的实力。”
“你们过不过去,结果差不太多,因为凌和明的主要目的,不是京都城。我的建议是,你们可以先留在这里,待凌和明全力以赴的时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皮叔没有说得很明白,但柳洛音和齐鹤都明白皮叔的意思。
柳洛音说道:“皮叔是说,打京都城只是一个幌子?凌和明真正的目标是皇宫?”
皮叔眉头一挑,没想到柳洛音的反应这么快。
“是。我猜他会故技重施,就像十几年前,凉州那场护城战一样。”
说到这的时候,皮叔的眼里翻涌着怒意,双手紧握成拳,咯咯作响。
“你是阿砚的人,我们就是自己人,其中的秘辛我也不怕跟你讲,当年凉州和南虞的那场战,凉州是完全可以守住的,但负责南城门的柳正阳,受凌和明的指使,将我方作战策略抄写下来送给南虞,再将南城门打开,将南虞的士兵们放了进来。”
“南虞知晓我方主力皆在北城门,便给我们演了一出要在北城门决一生死的戏,但此时,南虞的士兵已经从南城门杀了进来。”
“最后,将军他们拼尽全力,以生命为代价,才将凉州城给守住,守到了凌和明带着援军过来。但,又有什么用了呢?那夜,将军、夫人、五位少公子、三位少夫人,为了护住城内百姓,为了护住凉州,都死了。”
“战事结束后,凌和明找来许多伪证,及诸多士兵的证言,让圣上疑心了将军,认为将军弃城而逃,早生二心,加之有朝臣们的煽风点火,将军不但没有被追封,反而还被圣上流放了九族。”
“可将军,分明是为了保护城内百姓,吸引敌军的火力,才带着我们墨家军出城,前往南虞的兵营,将他们的粮草烧得一干二净,以此来让南虞撤军回来。”
“如若将军要弃城而逃,为何要烧对方粮草,又为何让五位少公子留在城内!”
回忆起往事,皮叔的眼眶再次泛起了泪花。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墨高轩他们死之前的模样,被敌军羞辱时的模样。
断头断手,都是轻了的。
三位少夫人更是被他们玩弄得不成样子,最后被玩死了的。
“你知道我们将军怎么死的吗?他们挟持了夫人,逼迫将军一刀又一刀割下自己的刀,若将军不照做,那他们就要将军看着,他们是如何割下夫人的肉。”
“将军只能照做,但他清楚南虞人的恶性,明白他就算是死了,他们也不放过夫人,所以在下一次割肉后,将军将他们杀了,从他们手中抢回了夫人。”
“但却被在暗处一直守着的南虞主帅澹台锆,一箭穿心,夫人不愿看到将军被他们羞辱,便也随将军去了。”
“他们把将军的头剁了,挂在他们的军营前,又把将军和夫人身上的肉割下来,烧着吃下。”
“他们用将军和夫人的骨头,将大公子的手和腿硬生生打断,他们给二公子喂将军和夫人的肉,再将二公子的肉割下,喂给三公子。”
“三公子长相俊美,被他军营里的副将看上,将三公子……”皮叔话堵在喉咙里,说不下去了。
“四公子和五公子本能活下来,但被凌和明那废人给抓了,他砍断四公子的四肢,将四公子做成了人彘,让五公子日日夜夜看着,把五公子折磨成了一个疯子,等我找到五公子的时候,五公子只有一句话,让我杀了他。”
“五公子是……我亲手杀死的。”皮叔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流了下来。
语气里,有无尽的愧疚、悔恨、自责。
柳洛音身为旁听者,都听得心口抽痛,泪水在眼眶里翻涌,就不说作为墨将军的亲人和亲信了。
萧提督他……这些年是怎么撑过来。
怪不得他对圣上有脾气,原谅不了圣上,若是她,也会同他一样的行为。
哪怕其中有诸多的身不由已,那也不该对一个以命护城的大英雄,以恶相待。
功不抵过,还要将他们全家流放……
“是你救他了,你让他得到了解脱,他们会感谢你的。”柳洛音说道。
齐鹤也跟着道:“是啊,皮叔,否则他会被继续凌和明那狗屎继续折磨,皮叔你也别自责了。”
“对了,我还没和洛音好好介绍一下你,以及村内的弟兄们。”
“咱们进去说,来,请。”皮叔说道。
皮叔给柳洛音和齐鹤各倒了杯茶,柳洛音道过谢后,看向齐鹤,等待着他的后文。
其实她觉得她猜得也差不多了。
齐鹤清了清嗓子,说道:“咳咳,本来这事该由阿砚同你说,但阿砚这不是不在,我只能代替你,向你解释了。”
“皮叔和这村里的人,都是曾经墨家军的一员,是墨舅舅亲手培养的亲信,他们听命于墨舅舅,其次就是阿砚。哪怕是圣上来了,也命令不了墨家军。”
“因为墨舅舅的事情,圣上给了墨家军两条路,一是归顺朝廷,二是让他们解散,墨家军宁愿被解散,也不愿意听命于朝廷。”
皮叔把话接了过来,说道“”“当时我们和公子真想杀进皇宫去,去问那狗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将军,这么对待我们,但想到将军这一脉,就只剩五少夫人和小公子,公子与我们只能咽下这口气,来日再报此仇。”
“我们便隐姓埋名,隐居在乡野之间,只等着一个机会,为将军报仇,为将军正明。”
“所幸,我们的忍让都是值得的,老天开了眼,让我们墨家军还有再重出江湖的一天!”
皮叔一拳锤在桌上,桌子险些裂成两半。
“只待公子归来,领着我们杀进京都城,借着‘杀逆贼’的名头,让我们砍了那废人和柳正阳的狗头!”
齐鹤看了一眼柳洛音,神情有些复杂。
柳洛音的情绪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柳正阳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亦或是仇人。
当然,也是真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假亲人。
皮叔没有注意到齐鹤的神情变化,他看向柳洛音,说道:“姑娘清楚我们的身份后,那这些往事我就不提了,免得徒增伤心。”
“姑娘是京都城人?我瞧着有些眼熟,你是哪家的小姐?”
齐鹤的第一反应就是:糟了,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齐鹤正想给柳洛音随便捏个身份,却见柳洛音说话了。
“柳家的,父亲正是柳正阳。”
皮叔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的嗓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起来,“什么?柳家的?柳正阳?”
柳洛音做好了会被皮叔丢出去,或是被皮叔绑起来的准备,她回道:“目前是的,但我的身份存疑,有人曾和我说,我不是柳正阳的女儿。”
皮叔的脸色本来黑了下来,他们与柳正阳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哪怕对方是他们公子的心中人,他们也无法爱屋及乌,无法压制住这滔天恨意。
他们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杀了她,但她想要留下来,或是要他们给好脸色,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皮叔已经在想萧京砚为何会爱上仇人的女儿,现在听到柳洛音这后半句话,明白了自家公子怕是知道她并不是柳正阳的女儿。
皮叔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
但对柳洛音的态度,明显不如之前,说话也冷冰冰了一点。
“你最好不是柳正阳的女儿,否则,就算公子非娶你不可,我们不会认可你,对你不会有好脸色。”
“还有,这些事情,你最好别说出去,不然我们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诶诶诶,”齐鹤见此场景,急忙出声为柳洛音说话,“皮叔,洛音她不是仇人啊,从一开始就不是,她就算是柳正阳的女儿,那罪恶多端的也是柳正阳,不是她啊,她什么都没做,有什么错啊?”
“而且洛音自生下来,就被掉包去了乡下,在乡下待了十多年,才被接回京都城,恢复身份,但还没半年呢,又被送去了庄子上,三年后才回来。”
“柳正阳待洛音如仇人一般,设计她起来,心硬得很,把洛音往死里整,洛音怎么会对柳正阳有好态度,而且我们能拿到柳正阳的罪证,也多亏了有洛音的帮忙。”
“皮叔,她是她,柳正阳是柳正阳,她们是分开来的,若是你不欢迎洛音,我就和洛音走,把这两万人留给你们,你们到时和阿砚汇合。”
皮叔听着齐鹤的话,脸上有些许羞愧。
他解释道:“小鹤儿,皮叔不是这个意思,皮叔一听是仇人的女儿,一时没冷静下来,现在听你说完,我也恢复了不少理智。”
他看向柳洛音,郑重地道:“是我心思狭隘了,不该将我们和柳正阳的事情,牵连到你的身上来。小鹤儿说得没错,你是你,他是他,你是无辜的。皮叔错了,皮叔给你道歉。”
柳洛音赶忙起身,去扶皮叔,她说道:“皮叔,你这真是折煞我了,我非常能懂你的心情,也能理解你。”
见柳洛音如此善解人意,皮叔更加羞愧了。
“哎!人老了!更容易钻牛角尖!先前的话,你就当皮叔在打屁,别往心里去。”
“你和小鹤儿在这里坐着,我去给你们整几道野味,晚上我们边吃菜,边喝酒,边谈正事。”
“你要是不想在里面坐着,就让小鹤儿带你去村里逛逛,一个时辰后回来就行。”
似是无颜面对柳洛音,皮叔说完这句话,立马带上工具,向着后山走去。
“皮叔不会有事吧?深山里野兽居多,要不喊皮叔回来吧?”柳洛音有些担忧,说道。
齐鹤耸肩,不以为意道:“你放心吧,洛音,皮叔都能单手斩杀一只豹子,他不会遇到危险的。”
“咱们就等着吃大餐吧,皮叔的手艺可好得很,与你有的一拼。”
皮叔对时间的把握很准。
一个时辰后,柳洛音和齐鹤逛完村子回来,就闻到了从厨房里飘来的饭香。
除了皮叔在,屋里头还有四个人。
齐鹤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分别给柳洛音介绍了起来。
“洛音,这位有着大胡子的,喊他戌大哥就成,他旁边,少了一只眼睛的,喊他独眼哥也行。”
“那头发乱糟糟,跟个流浪汉一样的,喊花叔吧,他比皮叔小个五岁,喊‘哥’的话,皮叔就有意见了。”
“最后一个,嘴里叼着个狗尾巴草的,牛爷爷。”
这句“牛爷爷”刚落,齐鹤的脑袋里就挨了个爆栗。
正是那名“牛爷爷”出的手。
“老子也就比皮大哥大个两岁,凭什么到老子这里就是牛爷爷了?小鹤儿,你是皮痒了,想挨顿打是吧?”
齐鹤故作吃痛地“哎呦”一声,捂着脑袋道:“痛死我了,牛爷爷,你使这么大的力气,万一把我敲蠢了,你给我找媳妇儿啊?”
牛爷爷“嘿”了一声,说道:“找啥媳妇儿啊,咱们大男人一起凑着,过一辈子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