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婧一身狼狈地站在那,衣裳沾染了脏污,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小姑娘,咬着牙强行将怒火压了下去,深吸口气屈膝行礼:“给长公主请安。”
宁安扬眉:“沈姐姐这是?”
“来见灵空大师。”沈婧如实相告,而后一步步朝着台阶方向走,眸子里的急切淡去了:“长公主今日怎么得空来这种地方?”
她和往常一样来到了宁安身边,又看了眼地上的泥泞,皱了皱眉,又指了指一旁的方郡主:“长公主,得饶人处且饶人,方郡主除了执念外并未曾威胁过您,饶了她吧。”
望着眼前比自己高了大半个脑袋的沈婧,宁安一脸无辜:“我并未为难过方郡主,她有什么执念也与我无关,倒是沈姐姐还是那么的心地善良。”
说罢,宁安莞尔看了眼身后的竹屋,头也不回地提着裙一步步朝着小竹屋走去。
身后的沈婧欲要跟上,却被凌风拦住了去路。
沈婧不禁皱起眉心,侧过头看了眼台阶上固执地往上爬的女子,犹豫片刻后还是抬脚上前追上,弯腰将人扶起来,见方荼眉心的一团青紫,以及煞白的脸色后,指尖蜷起捏着掌心传来刺痛才不至于失了分寸。
她看了眼天色后才说:“天快下雨了,郡主回去吧。”
听着温柔关切的声音,方荼抬起头,望着沈婧一眼,有刹那间的恍惚,而后笑笑:“多谢你,小姑娘,我不碍事。”
……
竹屋内,宁安来探望灵空大师,对方看她来,忽道:“我们对弈一局如何,若是我赢了,你好好珍惜眼前生活。”
“若是输了呢?”她问。
灵空大师拿出一枚禅牌,不同之前的小木牌上雕刻着禅字,如今这个刻着佛字。
宁安扬眉。
“这是我此生最后一卦,长公主何时想问都可以。”灵空大师的手举在半空中。
见状,宁安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两人静坐在棋盘前,宁安手执黑子,灵空大师执白,宁安率先落下一子,眸色也是罕见的认真。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两人至今还未分出胜负。
宁安不骄不躁,指尖把玩着黑子,偶尔回头看看窗外,沈婧已经陪着方荼爬过了最高峰往回走。
单薄纤弱的身影搀着方荼,一步步往山下走。
见灵空大师迟迟不落子,宁安也并未催促。
这时天空一道惊雷闪过,她皱起眉,指尖攥得发白,又过了会儿灵空大师落下一粒白子。
“长公主,到您了。”
宁安看了眼棋盘,两人互不相让,她攻时他防守,她守时他强攻,不分上下。
这时凌风忽然进来,神色复杂地看向了宁安。
她扬眉,看上去心情还有些不错:“姑姑有话不妨直说。”
“暗卫来报,一个时辰前皇上出宫朝着青云台方向赶来,估摸着已经到山脚下了。”凌风道。
此话一出宁安瞬间勃然大怒,倏然起身看向了灵空大师:“你是故意拖延我!”
她满脸怒火,恨不得将棋盘掀开。
灵空大师看向了对方,语气淡淡:“长公主,胜负未分。”
“你!”宁安紧攥着拳。
凌风再次提醒:“长公主若是现在下山拦截,大概是碰不到。”
宁安抬脚就要走,只是走了几步后又顿住了,眉间的急躁怒火又消失了,重新弯着腰坐下来,手握黑子,嘴角勾起一缕嘲讽:“我倒要看看老天爷站在哪一边!”
她静下心来,再次落下一粒子,努力平复情绪让自己不被影响。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相信父皇。
……
天边滚雷,数十道闪电闪烁。
朝曦快马加鞭来到了青云台山脚下,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身后跟着几个侍卫。
一行人匆匆上山。
路过诸殿神佛时,朝曦进殿虔诚跪拜。
“皇上,长公主去了后山。”长林道。
朝曦起身,看着天边乍然一道闷雷响过,皱起眉,今日下了朝他就有些心里不踏实,忽见天边乌云密布,问起了两个孩子,得知宁安出宫进了青云台。
恰逢有侍卫来报近日京城来了几个不知名的刺客,他当即便叫人准备马交代呈安几句,便出宫寻找宁安。
听闻后山朝曦路过了被烧毁的禅院,也听说了徐夫人放火烧了禅院的事。
寺里不少和尚是见过朝曦的,见了他纷纷行礼。
“见过皇上。”
朝曦面露几分焦急:“免礼,可见过长公主来此?”
小和尚一脸疑惑后摇摇头。
骤然一道闷雷响过,似是要将天边都给撕扯开。
竹屋内宁安强忍着惧意目光落在棋盘上,唇瓣咬得很紧,尝到了血腥味才不至于让自己慌了神。
啪嗒。
黑子落。
宁安吃掉了几粒白子,局势看似扭转,可下一刻白子落下,反手又将黑子吃掉几粒。
黑白仍是不分胜负。
她手撑着下巴,仔细地观察棋局,试图寻找出路。
又是一粒白子落下,将黑子困住,灵空大师忽然道:“长公主的棋术极高超,像极了故人。”
“故人?”宁安扬眉,她的棋局都是外祖父手把手教的,她不禁有些好奇:
“大师认识外祖父?”
灵空大师点点头,含笑道:“还颇有几分渊源,他是个很了不起的男人,为了你外祖母至今再娶。”
很快宁安就听出话外之音,扬眉问:“大师不止认识外祖父,还认识外祖母吧?我猜,大师一定是先认识外祖母的。”
白子落。
灵空大师扬起眉:“长公主过于聪慧了。”
“那大师和外祖母之间可有渊源?”宁安逐渐放平心态,嘴里问着话,脑子里却想着如何赢一局。
良久灵空大师说:“她也是个很厉害的姑娘,可惜,红颜薄命。”
“所以才让大师这么多年念念不忘?”宁安再问。
对方不语。
啪嗒,黑子清脆地落在了棋盘上,宁安扬起了笑意:“我赢了。”
灵空大师低着头看了眼,确实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宁安站起身看向了灵空大师:“刚才我还不明白为何你要帮着方郡主母女两个,如今明白了,你是同情方郡主和你一样的遭遇,爱而不得。我虽然不知你和外祖母之间曾有过什么交集,但外祖母心里一定是爱极了外祖父。乔家,专门保留了一间院子,里面装了很多外祖母留下的东西,有一针一线给外祖父缝的衣裳,战袍,还有外祖父的佩剑剑穗……”
灵空大师收起棋局,哭笑不得:“你倒是锱铢必较,半点不饶人。”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帮着方郡主也是在透过她的结局,想看看执着的人执着到底,会不会有个好结局罢了。”宁安从一旁桌上拿过那一枚禅牌,捏在手里把玩:“是不是占什么都可以?”
问起这话时,灵空大师眼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