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拙皱眉,“这话可没说死。”对方事后完全可以反口。
“……应该不会。”顾队长显然也有所忧虑,但迟疑了下还是道:“小庆那人你是知道的,嘴皮子利落得很。也幸亏他当年跟在你屁股后头一起学普通话了,虽然学得不咋标准,好歹双方不至于鸡同鸭讲。他会抓重点,直接跟路家说如果离婚,孩子他是不会让让美娟带走的,他不至于连自己孩子也养不起。而且那边说得再好听,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再者说了,便是当事人对美娟带着孩子嫁过去没有意见,不代表他家里人和亲友没有意见。男方腿脚不便,就注定婚后美娟要多分担一些,在有些事上是得不到丈夫帮助的,要是家里人通情达理,愿意搭一把手还好,要是家里人不待见她,那她的日子可不见得会好。”
“路家人也不是真的极品,听了这些话,他们才会动摇的。”
顾拙想了想道:“虽然如此,但既然要做,还不如一口气做到位。”
“阿拙你的意思是?”顾队长有些不敢置信。
顾拙道:“我这边可以想办法给小庆弄一个正式工的工作指标,但是正式录用得到三四个月之后。”但美娟妈妈可挨不到三四个月之后。
虽然可以跟路家说明,但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相信。
或许还会以为他们是拖时间呢。
她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承诺,一来是因为中医科马上就要扩展一整层的住院区,到时候势必要招很多人,正好前段时间她跟孙院长反应得给中医科安排两个推车师傅。
他们中医科虽然手术极少,但不是完全没有,而且不单单是针刀手术,有些特殊地针灸治疗,病人是会出现昏睡意识模糊的现象,但下一个病人又等着,必须要将针灸室让出来。有些家属能想办法把病人带出去,但有些家属体格有限,或者病人特别壮硕,或者没有家属跟随的情况下,就得护士甚至是医生上手。上一次因着一个病人体格太大,陈医生过来帮忙,还把手给扭了。所以,招两个推车师傅运送病人是非常有必要的。
顾小庆随了母亲,体格高大不说,力气也很大,在乡下上工的时候两三百斤的稻子,他往肩上一抗,走三四里路都不见喘气的。便是不看体格,看性格,像顾小庆这样脑筋灵活又有耐心的,也很适合这份工作。
二来顾小庆不像旁人,他虽然也不会说福省话,但他勉强会说普通话,且头脑聪明,便是一时间不会福省话,估摸着用上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学会了。
顾队长是个聪明人,立时便明白了顾拙的顾虑,他当下求证道:“阿拙你说真的,不跟我开玩笑?”
顾拙便将这边的情况告诉他,然后道:“我安排一个推车师傅不是问题,之前没想到老乡,是想着你们不会说福省这边的话,沟通不方便。但推车师傅的情况不同,需要交流的时候少,只要了解清楚工作流程,干体力活就行。干上几个月,福省话自然而然就会了。”
顾队长嘴巴嗫嚅了下,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他想问顾拙为什么不考虑自家人,旁的不说,这个工作顾海也是能做的,更何况她还有那么多姐夫。按说,这样的大好事根本就轮不上自家小庆。
只是他到底还是个俗人,生怕顾拙被自己提醒之后,就没有自家儿子什么事了。
因此,他道:“你放心,小庆丈母娘那边,我有办法能说服她。”
事实上,顾拙是真的没想到顾海他们吗?
当然不是。
只是顾拙很清楚,虽然中医科招人自己要上几个工作指标都没有问题,但要是大张旗鼓安排自己的亲属,那很容易被人盯上的。
她知道过上几年就是改开了,顾海他们将来多得是进城的机会。
而工作给顾小庆,一来是真的想帮对方一把。刚刚她想起来了,上辈子顾小庆和路美娟确实离婚了,但不论是顾小庆还是路美娟,最后的结果都不好。
路美娟嫁给那个厂长弟弟,对方对她倒是很好,也做到了婚前承诺的事情,然而就像她之前所说的那样,他家里人,包括她婆婆和大伯大嫂都很不待见她。她怀孕贪嘴,她婆婆和大嫂当着她丈夫的面不说,但是她丈夫不在的时候就会各种阴阳怪气,弄得本就腼腆的她因此不敢多吃一口饭,饭桌上的肉都不敢夹。她丈夫倒是因此老是给她夹肉,但却因此惹得婆婆更加不满,私下里没少刁难她。最终致使她悲剧下场的是婆家的侄子,大概是因为妈妈和奶奶在家里没少嫌弃美娟肚子里孩子的关系,那个熊孩子自觉想要为妈妈和奶奶解除烦恼,在一次路美娟蹲在楼道里洗衣服的时候推了她一把。因为当时地上有肥皂水,加上她瘦,又是蹲着,轻易便被推出了好几米远,脑袋直接撞在了阳台上。
那熊孩子惹了事就跑,等路美娟被人发现,血已经流了一地,送到医院,别说孩子了,连大人都没保住。
顾小庆不是没有血性的,得知消息之后,直接独身一人上当地草委会进行举报,路美娟丈夫一家上下都因此遭殃,也算是给路美娟报了仇。
但报了仇,不代表顾小庆之后就有好日子过了。他跟路美娟本来感情就极好,路美娟死得那么惨,哪怕他帮她报了仇,但她却依旧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觉得要不是当初的自己无能,才会让路美娟不得不跟他离婚,然后才遭遇后来的事。之后十数年他都没结婚,到了三十好几的年纪,才娶了一个寡妇,之后的日子过得寡淡如水。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机灵爱笑的少年似乎就那么消失在了过去的时光,留下的是一个沉默寡言,便是笑,眼底也透着苦涩的中年男人。
这样的悲剧,顾拙既然有能力阻止,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