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秋,司乐坊的戏子排了几出新戏,而今天唱得就是其中之一,名为:《瑶台月》。
只见戏台上云雾缭绕,扮成仙娥的戏子持灯穿行,嘴里唱着:“瑶台月冷玉阶明,露华染透碧霞衣。忽闻下界尘嚣起,半是宫娥半是仙。”
接着扮王母的戏子登台,口中念白,“昨日本宫夜观星象,见南斗宫垣黯淡,想是人间后宫有妒火焚心之事。传我法旨,着织云仙娥携‘照影镜’下界,一观究竟。”
“这念白听着像是在说某人呢。”康嫔的目光在皇后和贵妃身上游走。
“啪!”方允娴一拍扶手,厉声道:“康嫔,你在说谁呢?”
“贵妃娘娘,您不会以为妾身是在说您吧?”康嫔故作无辜地问道。
不等方允娴接话,康嫔又道:“不过是听戏时的闲谈,想着戏文中的‘妒火’原是古往今来皆有的谈资,却不想贵妃娘娘多心了。都是妾身这张嘴不好,妾身向贵妃娘娘赔罪,贵妃娘娘莫怪。”
“贵妃,今天是你回宫的好日子,别为了一句闲谈动怒。”余少云又成了那个从中调和的端庄皇后了。
方允娴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看向戏台。
戏台上,织云仙娥持镜下凡了,念白道:“呀!镜中那朱唇含怨的贵人,可是人间的‘兰妃’?看她鬓边金钗斜坠,正对着菱花镜叹气呢!”
扮兰妃的戏子唱道:“金炉香尽漏声残,独倚雕栏夜未阑。昨日尚蒙君恩重,今朝却似露华干。”
“佳嫔,素有才名,这唱词觉得如何?”周婕妤突然问道。
谢知意咽下嘴里的葡萄,拿帕子按了按嘴角,道:“戏中好唱词很多的,周婕妤只对这段唱词有兴趣,莫不是感同身受?”
周婕妤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笑道:“佳嫔可真爱开玩笑,戏文里的事又岂能与现实相提并论。我只是觉得这唱词颇有几分意境,故而一问罢了。”
“意境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这兰妃的遭遇,会不会让某些人联想到自己呢?”康嫔在一旁凉凉地插了一句。
周婕妤捏着茶盏的指尖骤然收紧,斜睨着康嫔,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往日瞧着康嫔总是安安静静,倒像个闷葫芦,如今怎么如此的伶牙俐齿?莫不是得了什么妙药,让舌头也跟着灵光了?”
她用茶盖拨弄浮沫,声音拖得极慢,“但康嫔,你得知道这后宫之中,可不是什么话都能接的。”
康嫔取下护甲,又戴上,“婕妤娘娘教训的是,妾身自当铭记于心。只是婕妤娘娘对戏文这般在意,莫不是这‘兰妃’的遭遇,真让您想起什么旧人旧事?”
“本宫是在跟佳嫔闲说戏中唱词,与康嫔有何关系,康嫔如此多嘴多舌,真是让人生厌。”周婕妤厉声道。
康嫔噗哧一笑,“婕妤娘娘还是这样,数年不变,真好呀。不说了不说了,看戏吧,还是戏里有趣。”
戏台上,换了个戏子,她唱道:“翠辇来时花满路,金樽饮罢月盈楼。莫说新人换旧人,且看朱门谁白头?”
谢知意眉梢微动,拿银签,插了个葡萄放进嘴里,嗯,很甜。
其实皇后用不着借着戏文来点她,她从来都知道帝王的恩宠如晨露,瞬息即逝,不可倚仗。
余少云一直留意着谢知意的神情,却见她神情淡然,悠然自得地听戏,吃葡萄,似乎没有被戏文给触动。
戏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台下众嫔妃,或神色晦暗,或意态闲适的看着。
锣鼓声中,织云仙娥持照影镜上场,唱道:“兰妃因妒生恨行差踏错,薇嫔贪慕恩宠搬弄是非,奉帝王命,褫夺封号,贬入冷宫!”
扮兰妃与薇嫔的戏子被押上了台,跪在地,褪去头上金钗。
接着扮作帝王的戏子携扮成皇后的戏子登台,众仙娥唱道:“瑶台月照尘寰静,帝后同心日月明。闲愁碎恨皆抛却,且看宫闱永太平。”
戏台上的“帝后”相视而笑,王母挥袖间降下漫天月华,映得戏台上熠熠生辉。
“这唱的都是什么,滚,滚下去。”方允娴暴怒。
“贵妃娘娘为何如此生气,这可是皇后娘娘为了给您接风,特意安排的戏,您不喜欢吗?”佳嫔谢知意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和关切,却也难掩眼底的那一闪而过的戏谑。
“你是傻子吗?你看不出这戏唱的是什么?你会喜欢吗?”方允娴生气地质问道。
“贵妃娘娘,戏子唱戏,您听戏,您怎么还入戏了?”张燕呢接收到余少云使来的眼神,适时开口道。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这戏唱得真切,听戏的人自然就入戏,这有什么错呢?还是说......嗬嗬嗬!”康嫔发出一串的怪笑声。
“皇后娘娘还真是煞费苦心啊!”方允娴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葡萄丢在地上,“拿这种含沙射影的戏文给本宫接风,当本宫是聋子还是傻子?”
她斜睨着余少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敲打本宫,就直说,没必要借戏里的‘妒火’敲打本宫?难不成中宫皇后的威风,只能靠戏子来撑?”
她用脚尖碾了碾地上的葡萄,“这接风宴?留着给您自个儿慢慢吃吧!”
方允娴满脸怒意地,拂袖而去。
余少云望着方允娴愤然离去的背影,唇边冷笑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温婉与无奈,“看戏本是图个乐呵,不想竟惹贵妃不悦,实乃本宫考虑不周。贵妃初回宫,心情或许有些波动,还望大家莫要往心里去。”
“皇后娘娘不生贵妃娘娘的气就好,我们都知贵妃就是这性情,是不会在意的。”贤妃沈落霞,“娘娘素来宽宏大量,想必贵妃娘娘冷静下来,定会明白您的一番苦心。”
她话音刚落,康嫔便接着道::“贤妃娘娘这话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毕竟在这宫里,谁还能比皇后娘娘更‘宽宏’呢?”
佳嫔谢知意补了句,“接风宴的正主都走了,这接风宴还要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