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启元宫内,皇后余少云向众嫔妃宣告了一个消息:“贵妃养好病了,明儿就会回宫。”
此言一出,启元宫内顿时泛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众嫔妃面上或惊或喜,神情各异。
贤妃沈落霞轻摇团扇,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眼中满是轻蔑。
她太清楚皇后余少云的算盘了,不过是被她和康嫔、佳嫔逼得急了,想把贵妃方允娴弄回来制衡她们。
可方允娴那娇纵蛮横的性子,余少云也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贵妃娘娘能回宫,真是太好了,只是翊坤宫久未住人,怕是得仔细打扫。当时贵妃娘娘离宫养病时带走不少日常用度,如今回宫,需不需要尚宫局调拨人手搬运?”沈落霞不等余少云接话,话锋一转,“贵妃娘娘素来娇贵,那些旧物沾染了病气,还是全部换新的才好。”
“还是贤妃娘娘思虑周到,不过皇后娘娘掌管六宫,想必早有妥善安排。”佳嫔谢知意对于贵妃回宫早有预料。
那药虽无解,但半年后,红斑和腥臭味自会渐渐消散。
余少云神色淡然,恍若未闻二人话语,凤目扫视殿内嫔妃,语气沉稳而威严:“明日贵妃回宫,辰时正三刻诸位,去琼华阁外伺着。御膳房已备好接风宴,诸位需在宴前备妥礼物以表心意。若有疏漏,本宫定不轻饶。”
“哎呀,真是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头回见猫给老鼠准备宴席的。”康嫔苏美钿阴阳怪气地笑道。
余少云眉头微蹙,很快恢复平静。
她不知康嫔受了何刺激,这几月说话越发口无遮拦,当下脸色微沉:“康嫔,你也是潜邸旧人,须注意言辞,莫要把本宫的宽容当作放肆的依仗。宫规森严,若再出言不逊,休怪本宫不念旧情,按律处置!”
“哎哟喂,皇后娘娘竟还念着旧情?妾身真是受宠若惊啊!”康嫔夸张扬声。
余少云知与她纠缠不清,沉声道:“本宫身为六宫之主,素来一视同仁。贵妃回宫乃陛下之意,自当隆重对待。诸位若有高见,不妨直说,本宫乐于倾听。”
见众嫔妃似畏惧她的威严,无人敢应声了,余少云怒意稍减:“走吧,去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余少云直言:“给母后道喜了,贵妃的病好了,明儿回宫。”她如愿看着沈太后转佛珠的动作一顿。
沈太后笑道:“贵妃病愈回宫,自是好事。”
她虽不喜欢方允娴,但身为太后,方允娴再嚣张也得在她面前收敛。
方允娴回宫,膈应的总归不是她。
“儿臣已命人准备接风宴,也想借此机会让众嫔妃向贵妃表示欢迎,以示后宫和睦。”余少云接着道。
“皇后考虑周全,后宫和睦乃社稷之福。”沈太后话锋一转,“只是哀家听闻,贵妃离宫前曾与佳嫔斗过嘴?”
“母后不必忧心。”余少云微微欠身,“不过是贵妃心性倨傲,佳嫔素性好强,偶有言语龃龉,实非紧要之事。且阔别数月,贵妃经此沉疴之困,回宫后自当深明宫闱以和为贵,岂会再为琐屑之事介怀?佳嫔亦晓以大体,必能捐弃前嫌,与众人共守后宫安泰。”
余少云转眸看向佳嫔谢知意:“佳嫔,你说是吧?”
谢知意浅笑道:“娘娘说什么是什么。”
余少云表情一僵,这话原是康嫔的惯用语,不想谢知意也有样学样,如此敷衍。
更令她火大的是,余光瞥见康嫔毫不掩饰地讥笑,还用帕子掩嘴,肩膀抖个不停。
这些人是越发的放肆了!
沈太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意味不明地笑道:“皇后如此说来,哀家便放心了。后宫之中,和睦最为重要,希望贵妃此次回宫能真的明白这个道理,莫要再兴风作浪,搅得后宫不得安宁。”
余少云收敛情绪,应承道:“儿臣定当尽心竭力,维系后宫和谐,不让母后忧心。”
“皇后还要忙着迎接贵妃回宫,哀家就不留你久坐了。”沈太后下了逐客令。
“儿臣告退。”余少云行礼,带着众嫔妃离开。
从慈宁宫回启元宫的路上,余少云面无表情,直至踏入正殿,脸上的沉静才被怒意取代。
贤妃藏在团扇后的冷笑、康嫔明目张胆的讥笑、佳嫔的敷衍之语,无一不是对她中宫之位的挑衅!
“可恶!可恶!”余少云怒不可遏地拍打着桌案,殿内侍候的宫女太监皆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
吟芳接过托盘,挥手屏退众人,将茶盏端至余少云面前,轻声劝道:“娘娘息怒,您素日太过仁厚宽和,总念着大家不易,才不忍苛责嫔妃。可如今奴婢瞧着,贤妃党羽已成气候,康嫔假装疯魔处处犯上,佳嫔仗着圣宠越发目中无人了。”
“是本宫太纵容她们了。”余少云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
“娘娘,明儿贵妃娘娘就回来了,就让她们去狗咬狗,娘娘犯不着为她们失了身份体统。”吟芳接着道。
余少云饮茶的动作顿住,抬眸看向吟芳,忽而笑了:“你说得对,本宫何须亲自动手?方允娴那性子,便是现成的刀。”
“娘娘只需坐山观虎斗,等她们斗得两败俱伤,娘娘出面调停,陛下只会赞娘娘贤德宽仁,六宫自会尽在娘娘掌握之中。”吟芳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哈哈哈,说得好!本宫是皇后,六宫本就该由本宫执掌生杀予夺之权。”余少云大笑几声,眼中闪过狠厉,“方允娴,本宫让你回宫,就是要你成为本宫手中的刀。本宫倒要好好用你这把锋利的刃,让那些胆敢挑衅本宫权威的人,一个个付出代价!”
“娘娘英明。”吟芳恭维道。
次日清晨,众嫔妃各怀心思,或真心欢迎,或虚情假意,或暗中窥探的,跟着沈落霞在琼华阁外等候。
辰时三刻,便见一乘青顶鸾轿在宫娥太监们的簇拥下徐徐而来。
方允娴坐于轿内,着织金翟衣,头戴八宝攒珠钗,珊瑚坠子随轿轻晃。
她面上并无病色,唯袖中香囊掩住若有似无的异味,下颌微抬,唇角噙着骄矜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