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七月廿八。
宜纳采、订盟、开光、出行、解除。
忌伐木、谢土、行丧、祭祀、作灶。
东方角木蛟吉,狗日冲龙丙辰煞北。
天气阴沉,厚重乌云覆盖在空中,不时能看到一道闪电在乌云中划过,伴随着阵阵雷鸣声。
雨还没有下,老天爷似乎在积蓄自己的怒火。
一道惨白闪电再次掠过,将昏暗的天地照亮一角,于此同时也也照亮了站在院子里的苏虎和陈黑熊。
他们两人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身上也换了自己最体面的衣裳。
陈及冠手里只拿着一把折扇,身穿流云长袍,头戴青巾,喧嚣的风儿将他衣袍吹的猎猎作响,肥大的衣袖四处飞舞。
“阿姐,我们走了,若有闹事者,且等我回来助你。”陈及冠说道。
陈招娣满是不舍点头,怀里的苏平安伸着手,嘴里喊着舅舅,作势要让他抱。
陈及冠和平安柔软的脸蛋贴了贴,率先走出小院,苏虎和陈黑熊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街上落叶飘飞,行人稀稀拉拉的,脚步急促,显然是想躲避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暴雨。
陈及冠看着空中末日般的场景,也不禁有些郁闷。
今日期辰不是适合出行吗,怎的这老天如此不给面子。
一路穿过青石板街道,经过东市,来到了码头。
码头的人也不多,但有一处聚集了很多人,十分显眼。
这些人围成了两个圈子,一个圈子全是县学的学子,身穿昂贵长袍,头戴儒巾,任凭狂风肆虐,也难掩他们的风采。
另一个圈子则是仆人小厮或者书童,一个个守在行李旁边,沉默寡言。
陈及冠走过去,和这些同窗打了个招呼,和他们一起寒暄起来。
陆陆续续的,又有读书人到来,有仆人跟着的,大多是县学的学子。
也有孤身一人背着行囊的读书人,这些读书人羡慕看了陈及冠这些人一眼,随后默默找到自己的镖局。
这些读书人就是宁县私塾的学子,他们没办法包下一艘船,只能够和好友一起联系镖局去府城。
县学的学子也不拿正眼看这些读书人,好似他们是空气似的。
不一会儿,方景河也到了,他的行李是最多的,足足四个大木箱子,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而方景河来了没一会儿,县学的夫子也来了,并且是教谕领头。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那就是宁县的青天大老爷,方县令。
县学的学子见状,齐齐拱手行弟子礼,“我等,见过各位夫子,见过教谕,见过县尊大人。”
大风将夫子们的美髯吹得凌乱,夫子们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用温和的眼光看他们。
教谕上前一步,朗声道:“诸位学子,寒窗苦读数年,读书之艰难,只有尔等自己知晓。”
“数年磨一剑,锋利与否,只看今朝,老夫愿尔等此去府城,便是龙遇风云,皆能榜上有名。”
风很大,但甘伏的说话声穿透性很强,清楚响彻在他们耳边。
众多学子闻言,面露激动,好似已经看见自己考中秀才功名的时候。
方县令也上前一步,同样勉励道:“宁县人杰地灵,养出尔等俊杰,本官期待尔等凯旋之日,届时定要同你们喝上一杯喜酒,莫要让宁县父老失望。”
他眼里满是期盼,在他的治理下,宁县发展的很好,在整个益州都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可惜只有教化之功这一关过不了,每年考中的秀才实在是比不上其他县城。
所以他才如此渴望这些学子能够考中秀才,说不定他能因此更进一步。
学子们再次恭敬应下,激动的心脏砰砰直跳,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压力。
船只已经准备好了,方景河毕竟是县令家的公子,准备的船只也是最好的那种楼船。
楼船吃水很深,分上下两层,同样有甲板,遮风避雨的能力很强。
学子们踏在木梯上,一个一个朝楼船走去。
陈及冠没有着急上前,因为他看到甘伏朝他走了过来。
甘伏也没说话,只是站在他旁边,将一个锦囊递了过来,眼里充满温情。
陈及冠没有多问,将锦囊塞进怀里,随后静静站在甘伏旁边。
待大部分学子都进入楼船后,他拱手行了个弟子礼,“老师,弟子去了。”
甘伏轻轻点头,“去吧。”
陈及冠撩开长袍,迈着四方步朝楼船走去。
木梯很大,但风浪着实不小,整个楼船都在微微晃动,连带着木梯也在晃动。
木梯下方的江水流动很快,在昏暗的光线中呈现灰色。
怪不得刚才那些同窗行走的速度如此之缓慢,要是一个不小心掉进江水里,别说去科举了,直接投胎转世就好。
陈及冠平衡力很好,很快穿过木梯踩到甲板上,找到方景河他们几人,和他们站在一起。
站在楼船甲板上,和夫子们遥遥相望,虽然看不见眼睛,却能感受到彼此注视的目光。
学子们上船后,便轮到了仆人书童或者亲戚,他们提着行李,在木梯上走的更加小心翼翼。
如此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所有人都上了楼船,木梯也收了起来,粗大麻绳也从码头解开。
楼船升起风帆,随着江水流动,很快来到江面中间,顺流而下,码头很快变成一个小黑点,教谕的身影更是消失不见。
学子们收回目光,气氛重新变得活泼,三两结伴,朝楼船里走去。
“冠弟,走吧,这天气着实恶劣,不过你且安心,这是大宝楼船,在海里都能行驶,更何况在这江水中了。”
方景河眯着眼睛说道,同时迈步朝楼房走去。
风太大,楼船摇摇晃晃,很难站稳的同时,说话声音要是小一点儿,别人压根听不见。
陈及冠听着方景的声音也有些模糊,不过动作倒是看清了,双脚似生根般扎在甲板上,走的稳稳当当。
乌云如墨,闪电更加狂暴,雷声不绝于耳。
哗啦啦!
暴雨倾泄而下,整片天地都被雨幕笼罩,江水汹涌,却丝毫撼动不了如巨兽般的楼船。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