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鉴定报告的三天里,慕公馆静得可怕。老式座钟的滴答声在空荡的走廊回响,每一声都像是重锤敲击在众人的心口。
慕靖慈把自己关在书房,门扉紧闭,唯有门缝里透出的昏黄灯光,证明他还醒着。
佣人们走路都踮着脚,生怕惊扰到这位平日里温和的主人,慕江吟似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往日活泼的小女孩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只是怯生生地依偎在孟如锦身边,用彩铅在纸上涂画的手都比往常轻了几分。
第四天清晨,书房门终于缓缓打开。慕靖慈走出来时,晨光正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
他身上还穿着三天前的那件藏青色长衫,领口微微歪斜,眼底布满血丝,胡茬青灰一片,唯有脸上的神色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他走到客厅,将一份拟好的离婚协议书轻轻放在桌上,纸张与桌面接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如锦,”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像是承载了太多难以诉说的痛苦,“字我已经签了。孩子……你带走吧。”
孟如锦看着协议书上“慕靖慈”三个字,笔迹依旧工整,横平竖直的笔画里却透着一股萧瑟,像是秋末最后几片摇摇欲坠的枯叶。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靖慈,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说了。”慕靖慈打断她,摆了摆手,指尖微微颤抖,却努力保持着平稳,“这些年,我自问对你、对这个家,都尽到了责任。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梧桐树上,声音渐渐低沉,“我知道,感情勉强不来。你……以后好好生活。”
“可是靖慈,你为什么……”孟如锦哽咽着,“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不问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慕靖慈终于转过头看向她,目光中带着一丝疲惫的温柔:“问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他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情,知道得太清楚,不过是徒增痛苦。你既然已经做了选择,我尊重你。”
这时,躲在孟如锦身后的江吟怯生生地探出头来:“爸爸,你和妈妈在说什么?你们为什么都不开心?”
慕靖慈缓缓走到江吟身边,在柔软的地毯上蹲下身,动作像是怕惊到什么似的轻柔。
他伸手将女儿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温柔:“江吟乖,爸爸妈妈在说一些大人的事情。”
他眸子颤抖一下,忍痛说出口,“你妈妈……会离开我们一段时间……”
“那妈妈还会陪我玩吗?还会给我讲故事吗?”江吟睁着大眼睛,不安地问道。
孟如锦的喉咙猛地一紧,强忍着眼中的酸涩,挤出一丝笑容:“当然会。不过以后啊,江吟要跟着爸爸在一起一段时间。”
她轻轻刮了刮女儿的鼻子,“你要听爸爸的话,好好读书。要是想妈妈了,就……”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就告诉爸爸,妈妈随时都想见你。”
慕江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攥着父亲的衣角:“那妈妈会想我吗?”
“当然会,”孟如锦心中一痛,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声音闷在她发间,“爸爸会每天都想你。”
孟如锦心中翻涌着愧疚,这个男人,被她伤得如此之深,却依旧选择了善良和成全。
她忍不住开口:“靖慈,其实江吟……”
“不必说了。”慕靖慈打断她,轻轻放开女儿,站起身来,“江吟永远是我的女儿,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改变。”
他看向孟如锦,目光平静而坚定,“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该给你们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靖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孟如锦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你完全可以……”
“可以怎么样?”慕靖慈苦笑一声,“大吵大闹,鱼死网破?”他摇了摇头,“如锦,我们夫妻一场,我希望最后留给彼此的,不是怨恨,而是体面。”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庭院,“这些年,我一直以为只要对你好,我们就能过好生活。现在我明白了,感情不是做生意,付出不一定有回报。”
“靖慈,我……”
“好了,”慕靖慈摆了摆手,“收拾东西吧。我让人准备了车,下午就能走。”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存折,放在桌上,“这里面的钱,足够你和孩子生活。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
孟如锦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五味杂陈。曾经,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他心动,可此刻,看着他疲惫却依然温柔的模样,她才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辜负了这世上最珍贵的感情。
“靖慈,谢谢你。”孟如锦哽咽着,深深鞠了一躬,发丝垂落遮住了她满是泪痕的脸。
慕靖慈背对着她,抬手揉了揉泛红的眼眶,挥了挥手,声音闷在喉咙里:“快带孩子收拾东西吧。路上……注意安全。”
晨光漫过他的肩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那张冰冷的离婚协议书上,仿佛一段感情最后的注脚。当孟如锦带着孩子离开时,慕靖慈站在窗前,目送着汽车远去,直到那抹影子彻底消失在街角。
他转身看向空荡荡的房间,轻声说了一句:“保重。”声音消散在寂静的空气中,像是在对过去告别,又像是在对未来叹息。
孟如锦带着孩子离开后,慕靖慈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伫立许久。他的目光追随着汽车消失的方向,直到暮色渐浓,管家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要准备晚餐,他才如梦初醒般转过身。
书房里那份离婚协议书还摆在桌上,他伸手轻轻抚过自己的签名,忽然想起当初与孟如锦的婚书也是这般工整笔迹。
夜风穿堂而过,卷起桌角微微晃动,他伸手按住,却在指腹触到纸面的瞬间,将整份文件缓缓折起收进抽屉,就像封存一段永远不会再打开的往事。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这座恢复寂静的慕公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