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掠过层峦叠翠的书院仙山，最终落在一处位于幽静山谷中的简朴院落前。
竹林掩映，清泉潺潺，几间朴素的屋舍，一块打理得整齐的菜畦。
若非知晓此处主人身份，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某个淡泊隐士的居所。
这里，便是白眉大圣清修之地，与外界想象中的圣境洞府大相径庭。
院落中有一石桌，白眉引云生与白泽落座，亲自煮水沏茶。
茶是普通的山野清茶，手法也寻常，但自有一股返璞归真的宁静意味。
白泽恭敬地坐在云生下首，努力让自己显得沉稳，但眼中仍不免流露出对白眉传奇人物的好奇。
他注意到，先生的姿态始终放松，仿佛只是来一位老友家做客。
白眉将一杯清茶推到云生面前，自己也端起一杯，轻轻吹了吹茶沫，却并未立刻饮下，而是缓缓开口。
“自当年新世界，也就是如今我们称之为混沌仙域的通道稳定开启后。”
“苏院长，还有聂老院长，他们是第一批响应长镜大帝、空明大帝两位前辈号召，前往新世界探路的人族先驱者。”
“他们带走了书院最顶尖的一批底蕴。”
云生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石桌面上轻轻划过。
父亲，还有老爷子……
“后来，混沌仙域那边逐渐站稳脚跟，传回消息，需要更多人手去开拓。”
白眉继续道，语气平淡。
“孟三、叶欢欢、苏箐许……他们也都陆续前往。”
“箐许那丫头虽然从未说起过，但是在你离开之后，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修行起来更加地刻苦卖力。”
“和以前相比，宛若二人。”
他说到这里，看了云生一眼，眼中情绪复杂。
“那傻妞……”
云生苦笑，脑海中不由地浮现自己最后见到苏箐许的模样。
那时候，她还不相信自己的死亡，在通天河域战线上痛哭流涕。
如今想来，自己也都几千年没有和她再见了。
“接着是第三批，第四批……近千年来，但凡修行至圣人境，心怀抱负，不甘于此界局限者，大多都选择了远行。”
“书院乃至整个大陆的高端战力，其实是在持续流失的。”
云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涩的清茶，点了点头。
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白眉，疑惑问道。
“你呢？以你的修为、资历，当年苏伯伯他们应当邀你同往才对。”
“为何留下？”
白眉闻言，拿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头，目光投向院落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云生与白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里，在几株看似随意栽种的兰花旁，立着一块被打理得十分干净的石碑。
石碑不大，上面只简单刻着四个字——爱妻之墓。
没有名讳，没有生平，只有这朴素的四个字，却承载了千年沉默的守候。
白眉的目光变得无比柔和，又带着深沉的寂寥，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满是苦涩。
“她胆子小，怕黑，也怕一个人呆着。年轻时我常外出游历，每次归来，她总要在灯下等我到深夜，明明困得不行，也要强撑着。”
他摩挲着粗糙的茶杯壁，低声道。
“后来她先走了，就葬在这里。”
“我想着，我要是也走了，去了那不知多远的新世界，她一个人在这里，该多孤单。”
“她在这儿，我就在这儿吧。不远行了。”
院落里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和远处的泉响。
白泽心中震动，他没想到，传说中威严如山的白眉大圣，竟有如此深情而脆弱的一面。
云生眼中也掠过一丝了然，微微颔首，不再追问此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因果，修为再高，也难以全然超脱。
话题似乎有些沉重。
云生将杯中残茶饮尽，转而问道.
“方才在广场，你身上那股杀障之气，绝非寻常。”
“以书院底蕴，你所功法必是堂皇正道，且有无数先贤心得参照，辅以此地精纯灵气。”
“按理说，绝无可能自行淤积戾气，滋生心魔，乃至出现走火入魔之兆。”
他目光锐利了些，看着白眉。
“是修行上遇到了什么不解难关？”
“还是……另有外因？”
白眉从对亡妻的缅怀中回过神来，听到云生这个问题，脸上的苦涩缓缓褪去，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桌，似乎在组织语言。
最终，他没有直接回答云生关于功法或心境的推测，而是缓缓地抬起手，食指笔直地指向了天空。
他的动作很慢，目光也随之抬起，望向那被竹叶切割成一片片碎影的、看似澄澈无比的苍穹。
然后，他收回目光，看向云生，一字一句，声音低沉。
“并非功法有误，亦非我心境骤变。”
“问题出在我们日夜吐纳、赖以修行的灵气。”
“灵气？”
云生一愣，随后，只听白眉继续开口道。
“它出了些问题。”
“这也是院长他们迫切要开辟新世界的原因。”
“根据院长，以及后来前往混沌仙域的诸多先贤们，结合古籍与对天地大道最深层次的观测……”
“我们怀疑，是此方世界的根基正在不可逆转地衰败。”
听着白眉的话，云生不由地皱眉，陷入沉思之中。
他不吐纳灵气修行，所以对于灵气的感应并不强烈，并没有发现灵气的衰败。
“天道有损，大道有缺。”
白眉吐出这八个字。
他伸出手指，在石桌上虚划，一丝精纯的灵力被他刻意逼出指尖，悬浮于空中，莹莹发光。
“看似与古书中记载，与我们曾经感知的灵气并无二致。”
“但真正炼化入体，深入道基之后不同了。”
白眉将那缕灵力收回，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与烦躁交织的神色，这正是他杀障滋生的根源之一。
“炼化后的灵气，其中蕴含的清灵之性在减弱，杂质更多。”
“长期吐纳，这种杂质便会沉淀于道基深处。”
“初期只是令人心绪偶尔烦躁，修行时瓶颈感更强。”
“但随着修为日深，尤其是到了圣境，需要与天地法则更深层次交融共鸣时，这些沉淀的杂质便会显化，成为阻碍，成为心魔。”
“我身上的杀障淤积，便是多年强行冲关、与这被污染的天地灵气深度交互所致。”
“越是试图贴近天道，感悟法则，受到的污染反噬就越明显。”
“如今的修士，比之同境界的古修，根基虚浮、心魔易生者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