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军依计行事,撤去了进攻,后退回内黄固守,同时派出了兵马去增援张合,助他守住荡阴,毕竟这个弹丸之地,以及两座山,已是他此次耗费数万人的代价,所取到的最大成果了。
本以为曹军被压着打了这么久,会发了疯似的追击斩杀,接着陷入伏击之中,没想到曹操根本不为所动,只是顺势接手了些许关隘,重新梳理行军道路,修复临时民居。
更远的地方也不急着收取,一副早知袁绍会退军的模样。
让袁绍更加生气。
因为他发现,沮授是对的,曹操好像真的是松了口气,这也就意味着若是一直猛压的话,极有可能将黎阳、阴安夺回来。
黎阳也许难,但是阴安一定可以,因为城墙都已快垮了,城中守城器具也完全不足,只以人命相守,眼看就要破城。
发现此节后,袁绍甚至一闭眼就能想到曹操是如何嘲讽他的。
色厉而胆薄!
所以一到内黄就病了,即便是病了依旧还强撑着每日巡营,以大胜之姿鼓舞军中将士,但到了晚上又睡不着觉,熬更守夜的思索秋后之策。
司马懿的第二策,为田丰所喜。
据守待盟之策,将曹军这几年的大限拖过,待最初起家的那些虎兵已老,存粮更迭之时,则势颓,那时再举壮年精兵,方可力战。
这一策,乃顾及长远,但是西凉盟友已只剩马腾,让此策稍有不足,袁绍有些动心,但是却又没那么动心……
是以,袁绍在一团乱麻之中,越发的觉得力不从心。
这种感觉,就好像身处一个四处漏风的屋子,无论怎么补救,都还是会有破漏之处,他已经失去了年轻时候那种掌控全局的心力。
导致头脑昏沉,什么都看不明白。
想来想去他决定……随后之计策,皆不用也!
但又舍不得焚烧,总觉得日后也许能够成为某种启迪,于是将书卷藏于盒中,让军候随行携带。
……
“丞相,追击,追击!为何不追啊!”
曹洪大步从外归来,满脸喜色,却也有点着急,他折损大半兵马,只为了等这一日出击,一扫阴霾!
同时还能大肆劫掠,将损失全部补回来,哪怕是出去抓战俘,也可让军中兵备充盈。
曹操瞥了他一眼,道:“急什么?内黄破了吗?黄泽夺下了吗?”
“没有……”
“可是袁军的确是在后退——”
“后退就要立刻追击?谁教你的兵法?”
曹操冷然相对,曹仁在后稳步进帐,看了一眼触霉头的曹洪,淡笑了一声,然后拱手道:“丞相,三关已夺回,将兵力驻防各处,可以沿清河设大营。”
这句话,赢得了曹操赞许的目光,他问道:“子孝知道我意欲何图?”
曹仁目光认真,拱手道:“取黄泽,切断荡水上游,让内黄大营运粮之路少去一半。”
“如此,秋收之后,内黄若想再聚重兵,则必须频繁运粮,或者削减驻营兵力。”
“不错,正是如此。”
他看向了曹洪,后者立刻明白,连忙点头:“我这就去整军,今夜袭取黄泽,安营扎寨,就在袁绍大营之侧。”
说完转身便走,从黎阳至黄泽,从阴安攻繁阳,两条战线一旦全数得胜,则大事可成也。
……
青州,北海。
许泽设小宴,正请心腹文武吃饭喝酒,今夜亦是说好了彻夜不归,就在衙署安睡。
他们的家眷几乎都不在身边,且军中事务全部安排妥当,无甚战事自可享受一番。
太史慈回东莱乡里探望亲友,甘宁在济水线上运粮,故此不在。
唯有贾诩,正在面对堆积如山的情报不断深思,且嘴角常有笑意,好似乐此不疲。
他就不会有袁绍那种力不从心的问题,每得到一份军报,在瞬间便可联系各地局势,且迅速推断了然于心。
就好像,他真的可以俯瞰山河,继而观其全貌。
任何消息只要能传到他这里,便可随之推算出结果。
不一会,许泽也到了贾诩这边,询问其结果。
“今日传来的,是长安大捷的消息,吕温侯应当已回到了许都复命,且河内之危也已经解了,”贾诩却皱起了眉头。
“那你有何不高兴的?”
“只是奇怪在袁绍竟然后撤内黄,官渡这第二次决战都打了多久了,双方可谓精疲力尽,怎么忽然就撤走了呢?”
贾诩摸着下巴胡须,自顾自的猜测道:“许是粮食短缺?”
随后又立刻摇头:“应当不会,冀州储粮还是很多的。”
“惧怕我等在侧?又或者是后撤示弱,诱我们秋后从青州出兵,老夫看完了冀、幽战事的所有情报卷宗,也询问过几个冀州的降将,他的大戟士一直不在。”
“而且当初击败白马的首领鞠义亦在深藏,他自界桥大捷之后因军功而得到擢升、军中威望甚隆,但因傲慢而被罢免,触怒了袁绍。”
“难免现在又会重用,毕竟大戟士专克骑兵,当年的白马,如今君侯的铁骑……”
贾诩在不断推算,且查敌将兵之漏,很容易就推断到鞠义的身上,况且,现在这堂内就坐着一位曾经和大戟士交战过的白马义从。
总归明白鞠义就算是受罚罢免,但是这支兵马肯定不会解散。
许泽意味深长的看着地图,道:“你的意思是,鞠义可能在清河等我?”
官渡还在大战的时候,清河郡内侵入的曹昂、鲍信兵马却是相安无事,只是彼此紧守分界,秋毫无犯,显然都是在积蓄兵力,蓄势待发。
待秋收补给之后,也许大战的主战场会从官渡转移到冀州清河郡来,而且大战的胜负,恐怕就是在许泽出阵的第一战。
双方或许都在紧紧盯着局势。
也许胜负之数,要在这一战之后完全倾斜了。
证据就是……贾诩手中捏着一张帛布密报,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沮授入狱。
似乎河内之败,让袁绍已完全失去了分寸,连沮授这样义烈闻名的人都已和他言辞争锋起来,可见冀州的议堂乱成了什么样。
正应了当初郭嘉出走时的那些评价,全都是沽名钓誉之徒,谁也不肯让得半步,争地位不舍当下,不求长远。
如此主明则能兼听、主庸则必受其乱。
刚好,如今年岁渐老,心力大不如前的袁绍,受乱颇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