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渡:“……”
他思索几秒，问，“你想干嚼吗？”
“我不想。”沈朝雾斩金截铁拒绝，“我想吃热气腾腾的。”
“干嚼着吃会让我的胃觉得这是零食，我的胃还会一直处于饥饿状态。”沈朝雾道。
周京渡点点头，“我去给你倒热水泡着吃。”
不能沈朝雾饿着。
他推开车门，转身就走到那扇踹烂的门前。
见周京渡又折返回来，沈晏舟是真没脾气了:“……你又来干什么？”
吃不饱？
应该是吧。
周京渡好歹是一个大男人，胃口不可能小的。
这一桶泡面还不够正常男人塞牙缝的。
周京渡把泡面递到沈晏舟手里，“要泡着吃。”
沈晏舟:“……”
这么讲究吗？
他没说什么，端着泡面碗回到厨房，烧了热水倒进泡面桶里。
盖上薄薄的纸盖子。
说实话，沈晏舟平时也不吃这些垃圾食品，他嫌弃。
也没吃过。
这泡面还是沈星沉塞在这里的，现在闻到泡面飘香的味道，他吸了吸鼻子，竟然觉得还不错。
这时，周京渡催促道，“好了没？等着吃呢。”
他耐心早就告罄了。
磨磨唧唧，一个泡面都要那么久。
朝朝还在饿着肚子呢。
周京渡丝毫不觉得自己是有求于人的那一方。
沈晏舟瞥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才过去三分钟，不理会周京渡，见面饼泡软了，飘出朴素的香气。
他捏着纸盖的边缘掀开条缝，热气混着浓郁的酱料香涌出来，把鼻尖都熏得发烫。面条在汤里浸泡得黄橙橙，沈晏舟板着脸把泡面桶端出去。
“给。”靳尧道。
周京渡撩开眼皮，视线在那桶泡面上打了个转，然后看向自己的大舅哥：“还挺会把握火候。”
沈晏舟嘴唇抽动一下，“泡个泡面要什么火候，有手就行了。”
“行。”
周京渡头也不抬，根本不看他一眼，端起泡面桶就往车里走去。
这是用完了就扔。
沈晏舟看着男人高挑颀长的身影，只觉得奇怪。
他站在原地没动，心却忽然揪了起来。
像是朝朝就在他身边……
这是亲人之间特殊的感应么？
沈晏舟攥紧指尖，脸色有些发白。
泡面的味道攻击性很强大，空气中若有若无还漂浮着红烧酱香味。
这股在他看来粗鄙廉价的味道，却像是一根细针似的，戳的他心脏钝痛。
他记得——
朝朝其实很爱吃这些所谓的垃圾食品。
可沈晏舟从小当爹又当妈，他觉得食不言寝不语才是教养。
朝朝小时候，坐姿不端正，懒懒散散地瘫在椅子上，大概是这样舒服一些，毕竟椅子对她来说太大了。
可沈晏舟从来没考虑到这一层上。
他只觉得自己的妹妹应该是一个端庄大方的淑女。
不该是这样粗犷的坐姿。
于是拎着小姑娘的脖颈，那她坐姿调端正，他说，“你是小女孩，要注意形象。”
当时，小姑娘看了他一眼，然后乖乖坐好了。
哪怕那样并不舒服。
吃饭时，沈朝雾只爱吃冒着油香的炸鸡，米饭和菜一点不碰。
只吃零食薯条。
偶尔，沈寒川一个人带朝朝时，懒得做饭，就会泡上一包泡面给朝朝吃。
没想到朝朝吸溜吸溜一会儿就吃完了。
连汤都喝得一点不剩。
沈晏舟看到了，他觉得这样很不好。所以训斥了她。
但朝朝那时也只是小孩子，她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知道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更何况，她根本就没做错什么。
只是喜欢而已。
后来，朝朝真的如他所愿，变成了一个只喝露水的小仙女，吃相优雅漂亮，连坐姿也笔直，像是身后垫了一个木板似的。
圈子里的小姐名媛们都羡慕沈朝雾漂亮的仪态。
不知道有多少名媛们拿着沈朝雾的照片去整容。
也包括仪态。
沈朝雾吃的少，只吃清水没锅食材住的菜，她们也有样学样。
只是没几天就放弃了，根本坚持不住。
名媛们都觉得沈朝雾是个狠人。
以为沈朝雾连仪态都专门请大师矫正过。
变美的过程太痛苦了。
可沈朝雾站在那，就是美的形容词。
沈晏舟一度很骄傲。
尤其在看到男人对朝朝露出惊艳的眼神，女人惊叹沈朝雾的完美时，他想，有他的功劳。
幸好他从小就干预沈朝雾的行为习惯。
即便这张脸是沈朝雾天生的。
但仪态性格都是后天培养成的。
众人的夸赞和羡慕让沈晏舟觉得自己没做错。
可是，换种任何一个小姑娘，都不会变成沈朝雾这样。
她们不会愿意一直吃清煮菜，就连盐巴都放不上几粒。
也不愿意像一个假人一样永远保持完美。
她们从小就肆意奔跑，享受阳光。
所以她们总是开朗热情，敢于反驳。可是沈朝雾不一样。
她被沈晏舟塞进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玻璃罐里。
边边角角都要磨成玻璃罐的形状。
长多了，就剪掉。
长少了，就填满。
直到完完全全适应这个玻璃罐。
后来沈朝雾再也不吃泡面了，也再也不叫嚷着吃炸鸡喝橙汁了。
她吃的很少。
对吃饭没那么大兴趣了。
沈晏舟这才惊觉，他有多过分。
他以为这是对她好，用那些所谓的规矩，为她筑起一道精致的围墙。
可是……这真的是对的吗？
将她的性格打磨成温柔的，体贴的，善解人意的——
剪掉叛逆的，自私的，暴躁的枝丫。
剩下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品质。
她贤良温淑。
遭遇不公不会反抗，只会逆来顺受。
她脆弱，善良，却没人教会她如何反击。
他这个大哥，只做尽了伤害妹妹的事情。
沈晏舟只觉得心脏像是被谁猛戳了一下。
揪紧的痛。
他真的后悔了。
倘若朝朝不是善良的，不是懂事的，是自私的，是不是这些惨剧就不会发生？
朝朝是不是就不会死……
沈晏舟踉跄地后退两步。
惊觉自己才是害死朝朝的刽子手，眼珠子瞬间红了。
他抿了抿唇，“朝朝，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