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菱继续补充说道:“……一块和指甲盖大小相近的黑痣。”
她说得很详细,还伸出手比了比自己的指甲盖,语气凝重就像是亲眼见过一般笃定。
而指甲盖这么大的明显线索,只要是见到过的都不会忘记。
温谨言不悦皱眉,瞥了一眼屋内的江月明,压低声音警告温雪菱道,“菱儿!莫要胡言!”
他训斥道:“一个丫鬟婢子后肩有大痣的事情,爹爹怎么会知道!”
比起大儿子的愤怒,坐在轮椅上的温敬书表情一滞,整个人如同被冰封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他抬头看着面前少女脸上平静的表情,像是早已经知道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温敬书的心一点点下沉,开始认真思索起温雪菱说过的那些话。
手里摩挲的这幅画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无比确定,这幅画出自他的夫人「谢思愉」之手。
不仅仅是因为这幅画的笔触和手法,还因为这上面的墨,是他亲自从江南带回来的。
是他专门为新婚燕尔的妻子,寻来了手艺者特意定制出来的香墨。
全天下仅此一块,不可能出现第二块。
这幅画……就是「谢思愉」画的!
不是什么紫樱!
除非……眼前这个「谢思愉」是假的,是个冒牌货!
根本不是当年救他的那个女子!
温敬书想到这些线索之外的真相,面色变得僵硬,迟迟没有回答温雪菱的问题。
她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盯着渣爹变幻莫测的脸色看。
都说丞相大人聪慧过人。
这么多线索摆放在他面前,还想不透其中关键,他这个脑子也可以丢掉了。
温雪菱余光还瞥到了神色呆滞的继妹,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弧度。
从她说出紫樱后背肩头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痣开始,温锦安双眼就瞪得溜圆,唇色发白。
她难以置信的眼神落在「谢思愉」的脸上,双唇发颤,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往年冬日,温锦安都会和母亲去汤泉一同泡澡,自然是亲眼见到过她肩头上的黑痣。
温雪菱看到了继妹惴惴不安的眼神,惶恐闪躲,不敢与人对视。
在与她目光不慎相撞后,温锦安生怕别人看到自己的神色,急忙低下头。
她的母亲不是谢家女,而是谢思愉的贴身婢女紫樱?
不会的!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她的母亲就是谢思愉,战功赫赫的谢将军府血脉,才不是两个家生奴仆生出来的低贱丫鬟。
温锦安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这一切都只是温雪菱污蔑她母亲身份的手段罢了。
不是真的,绝对不可能会是真的。
对,一定是这样!
好不容易安慰好了自己,温锦安抬头就对上了温雪菱似笑非笑的眼神。
温雪菱幽幽开口:“妹妹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她款步来到了温锦安的椅轿旁,居高临下睥睨她的眼神,神色一凛道,“怎么瞧着,妹妹像是知道紫樱在哪里的模样?”
被温雪菱周身弥漫的凌厉气场吓到。
紧张之下,温锦安下意识回道,“不!我不知道!我也没有见过她右肩上的黑痣!”
“哦?原来是右肩吗?”温雪菱露出了目的得逞的笑容。
她故意开口道:“看来妹妹是真的见过这个叫紫樱的婢女了,毕竟我只说了她后肩有一颗痣,可没有说是在右肩呢。”
温锦安的不打自招,让屋内氛围再度陷入了紧绷的局面。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温敬书、紫樱和温锦安三个人的神色,变成如出一辙的僵硬沉默。
温锦安深知,想要维护住自己「谢思愉女儿」的身份,就绝对不能把这个真相说出口。
之前骂紫樱是个低贱婢女的时候有多欢,现在温锦安的心就有多呕血。
真相令她原本流畅的话语,戛然而止。
温锦安眼神闪躲,说话结巴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见过。”
“我就是……就是……顺口一说。”
复杂的信息,如潮水般涌入了温谨言的脑子。
他看到继妹被吓到结巴的样子,心疼上前护住了她,嗓音温柔道,“安安别怕,有大哥在。”
“你既然知道这个掳走你的恶人在哪里,不如现在就告诉大哥,我一定会把这个恶人捉出来,还你和母亲一个清白!”
温锦安拨浪鼓似地摇头,无比后悔自己前面说过的那些话。
事已至此,唯一能够挽回这个局面的人,就是此刻沉默不语的温敬书。
紫樱柔柔弱弱走到了他身边,伸手去捉温敬书的手。
夫君二字还不曾说出口,就看到他冷冷抽回了自己的手,看着她的眼神无比冰冷。
事情已经被推动到了高\/潮的部分。
温雪菱看着那幅被温敬书的手攥皱了的画像,心里的笑意无尽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故意来到温敬书的跟前,缓缓俯身与他的眸子平视。
“爹爹怎么不说话?即便没有见过这个右肩有痣的紫樱,也在情理之中不是吗?”
温雪菱嘴角笑意逐渐放大,佯装贴心道,“毕竟只是一个单慕谢少将军的婢女,又不是爹爹的枕边人,爹爹怎么会见过她呢?”
这些话无疑是伤口上撒盐。
偏偏还有一个榆木脑袋,没有窥见事实和真相。
温谨言见亲妹妹终于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很是欣慰道,“是啊,爹爹娶的是谢少将军的妹妹,又不是那个认不清自己身份,妄图攀附主家公子的婢女。”
寂静无声的屋子里,紫樱脸色惨白,死咬着嘴唇无法开口辩解。
温锦安想要为自己的母亲说话,又想起她的身份是假的,惶恐不安低下头,保持沉默。
另一边。
被弟弟拉着过来的温谨行,若有所思盯着一言不发的紫樱,回想起爹爹看到画像之后的反应,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盯着紫樱的眼神,也不再如过去那般崇拜。
而此时,状况外的温谨修和他大哥一样,看不透这些圈圈绕绕之内的心思。
江月明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不过须臾,就从温雪菱的只言片语里认清到了真相。
他比温敬书想得更多的是……
慕青鱼那张和谢思青有三五分相似的脸。
还有谢思愉和谢思青的父亲。
谢老将军谢淮笙的表字,就是:慕安。
他曾在行走江湖时,化名为慕思安,从而邂逅了他此生的爱人。
也就是谢思愉和谢思青的母亲——虞清。
他们二人名字里的思,便取自「慕思安」的思,而「青」和「愉」便取自他们母亲的名字。
人就算失忆,也总会有觉得熟悉的东西。
江月明无比怀疑:慕青鱼,就是失忆后的谢思愉。
意识到这一点,他看向温雪菱的眼神都多了一分温和与慈爱,就像是在看一个族内的晚辈。
温雪菱同样注意到了江月明的变化,不过眼下不是分心这个的时候。
她再次把丞相府平静的湖水搅乱,看着失去一条腿的温敬书,仍觉得报复不够。
“爹爹,女儿还听紫樱的父母说了一件事。”
“她在十四年前曾怀过孕……”